第一百二十二章 舊憶

祁遇看了一眼,毛豆兒用木棍一筆一劃寫出的“玉”字。

那瞬間,他像是被一種無形的力量定住,呆呆愣在原地。

茅屋外四周都是雨聲,嘩啦啦地敲在心口的弦上,奏出一聲聲淩亂而強烈的音樂。

祁遇本來以為兩年過去,過往的一切會隨著時間淹沒而遺忘。可當他刻意避開,相關的記憶再次闖入腦海,回憶卻一點都不見褪色的模樣。

祁遇不說話,毛豆兒拿著根木棍,有點兒心虛:“阿魚哥,我是不是寫的很不好?”

祁遇收回目光,走上前說:“剛學寫字的時候都這樣,握筆不穩。”

他蹲在地上,耐心地握住毛豆兒那雙小手,拿著木棍:“我帶著你寫。”

祁遇認真的在地上一筆一劃的寫了個“玉”字,兩年都沒寫過這個字了,可是當握著筆的時候,手背上彷彿有一種無形的力量,握住他的手,帶動他寫。

“橫平豎直......對,你感受一下用筆的方式。”

毛豆兒看著地上寫出的漂亮的“玉”字。他琢磨的半天都沒寫好,阿魚哥一下子就寫好了。

“阿魚哥,你的字寫的好漂亮啊!”

“我學寫字的時候,不如你多了。”祁遇說。

毛豆兒一臉天真:“阿魚哥肯定沒有人手把手地教你寫吧?”

祁遇心虛地垂下頭,他像是否認著自己心裡的什麼:“沒有。”

“那我比阿魚哥幸運!”

毛豆兒在地上練了幾遍:“我去屋裡拿田字本,到本子上寫。”

生活拮據,本子和鉛筆都要省著用,毛豆兒每次都是拿著木棍在地上練習一陣子了才到本子上寫。

祁遇拿著那根小木棍在手裡,在那個寫的可以做“示範”的玉字前,不由自主地寫下一個“裴”字。

毛豆兒抱著本子和鉛筆“噼裡啪啦”地跑回來,祁遇清醒過來,他慌了神似的,拿著木棍將地上的“裴”字快速的劃成了一團,迅速起身去撿柴,燒火做飯。

毛豆兒坐在木凳上,把紙筆放好:“阿魚哥?你每個月掙點工錢不容易,為什麼一定要送我去私塾,去私塾可貴了呢?”

在阿魚哥出現之前,他每天都跟著爺爺在河邊捕魚。讀書太苦,起早貪黑的,而且他比同齡孩子上學的晚,有些跟不上。

“我們不讀書,把錢留著買麻糖吃多好。”毛豆兒託著下巴想。

祁遇把火生著了,火光一簇一簇的在眼前閃。

“哥哥,我們把念書的錢拿去買小蛋糕多好。”

舊時的聲音在腦海中越來越清晰,如同火光幾乎要撲到眼前,他眼底有些濕潤,烤的熱熱的。

祁遇背對著毛豆兒,說:“一定要念書,以後長本事了,可以買很多很多麻糖吃。”

“真的嗎?”毛豆兒有些疑惑。

祁遇說:“真的。”

有榜樣的力量,毛豆兒是個懂事的孩子,他認真點頭:“那我也要像阿魚哥一樣,每天都學習。”

李老頭前兩年的時候,還能捕魚養活孫子。他年歲大了,身體也越來越差,加上一條腿還瘸了,十天有八天在癱在床上。

李老頭的兒子、兒媳五年都沒回家了,村裡有人說,外頭炮火不長眼,是死在戰亂裡了。

祁遇在張家的茶園幹活,每個月掙的點辛苦月錢,要給李老頭買藥,供李毛豆念書,剩下的祁遇會拜託張虎子每個月去縣城的時候,幫他買點畫筆、顏料,田字本。

採茶之外的閑暇日子,他總是一個人待著畫畫,琢磨畫技。

村裡的人看不懂他在做什麼,但村裡有人勸他:“阿魚,你和李老漢非親非故的,你掙點錢不容易,你管他做什麼?”

“你又年輕,又踏實,去哪兒不比在李家好?”

村裡的人都在猜測他什麼時候離開李家,但祁遇日複一日地揹著背簍回到那個破爛不堪的茅草屋裡,沒有一點要走的跡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