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67

「那就先回酒店,我等著你坦白,至於我要怎麼選擇,那是我該操心的事。」

江硯皺著眉頭,一把拉起舒然。

「好!我是應該坦白的,不說,怎麼都對你不公平。」

舒然嘴唇蠕動著,任由江硯拉著她往酒店的方向走去。

一路沉默。回到自己房間後,舒然去衛生間洗了一把臉,與江硯對坐著,便講起了她的故事。

她語氣平淡,情緒穩定得超乎想象,就像是在講一個與自己毫無關聯的別人的故事。

「我六歲時,我爸出軌了。我媽接受不了這個事實,整天疑神疑鬼,跟瘋了似的。她逼著小三與我爸分手,可我爸卻護著小三,叫我媽安分點,不然就離婚。後來她實在拗不過我爸,又不想失去這個前途無量的丈夫,便給自己找了個藉口,說我還小,離婚對我的傷害太大。從那之後,她就不再鬧騰,還時不時討好我爸。」

「但她怎麼能忍受自己的丈夫,一次次躺在別的女人床上濃情蜜意呢?她忍得了一天,忍得了一年,可總歸不能一直忍下去。」

「於是,一年後,我成了她發洩情緒的物件。我媽只要知道我爸又換女人了,知道他在和小三調情,就會大發雷霆,把一桌子飯菜全部掀翻在地,然後拎起我就開始打罵,罵我是賠錢貨,連我爸都拴不住。」

「有一次經歷,深深烙印在我的記憶裡,我不願提及,卻又刻骨銘心。」

「具體是哪一天,我記不清了。反正那晚跟往常不太一樣,她拿著一把菜刀,把我逼到牆角,用明晃晃的刀尖不停地逼問我:我爸為什麼要出軌?她到底哪裡不如那些小三?我爸為什麼一次又一次去外面偷腥?」

「我……我回答不出來啊,只能哭著求她放過我。她手裡的刀差點劃破我的臉,我嚇得尿了褲子。」

「她聞到臭味,隨手扔掉菜刀,抄起旁邊一根斷了的椅子腿,就狠狠打我,一邊打還一邊罵,罵我不省心,罵我是賤貨、賠錢貨,這麼不禁嚇,還尿褲子,又得讓她給我換洗!」

「剛開始,那些疼痛鑽心刺骨,不過後來我也就麻木了。我不記得被打了多久,只知道後來進了醫院。出院之後,我學乖了,我再也不敢反駁我媽,她打我,我就默默忍受,一句話都不敢說。」

「我爸從來不管這些。但他大概可能有顧慮,也可能是怕出軌的事被發現,會影響他的工作,他就一直遮掩著。」

「所以每隔一兩周,他會給周慧蘭——也就是我媽一點甜頭,買點菜,睡一晚。」

「至於,我媽怎麼對我的,我想他應該是知道的,但他卻從未不過問過。」

「直到上中學,我的相貌和學習成績開始出眾,這種虐待才少了些。」

「這個轉變也是因為有一次我爸領導帶著孩子來我家做客。那個錢家的死胖子看上我,吵著鬧著非要要我長大後當他媳婦。」

「我爸這才開了尊口,教育威脅了我媽一頓,我身上的棍棒才少了些。」

「這件事不僅我爸看到了我身上價值,我媽也是。之後她不僅督促我學習,還偶爾在我飯菜裡下料。我花生過敏,這個病小時候就發現了。而她為了讓我爸常回家,不止一次給我吃花生醬。記得整個初中高中,我因此至少六次因過敏進醫院。」

「做完這些之後,我媽還很癲,打完了我設計完了我,有時還要裝賢妻良母心疼我一下下,跟我道個歉,甚至抱著我讓我理解她。說她不是故意的,她絕對是愛我的。」

「我不理解啊,也不懂她的愛,我就想逃,逃得越遠越好。所以高考後,在他們幫我選完志願,我又偷偷上網改了。」

「拿到通知書他們才知道這件事,我以為又要挨一頓打,結果沒有。」

「我爸看了一眼政法大學的通知書,只說了一句『去也行,但不能談戀愛』就走了。」

「我爸一直都是我們家的神,他的話猶如神諭。我媽再氣也只能捶桌子,放過了我。」

「上大學後我終於算是逃脫了這剪不斷理還亂的關系,但這自由也僅僅只有四年。四年後我得回南城,接受他們安排的工作和婚姻,過上他們規劃好的生活。」

「這就是我的故事,我逃不掉,也躲不了。」

「江硯,你說我除了選擇死,還有第二條路嗎?在這個操蛋的世界,父母就是天啊,他們會幹涉我一生。你說,這樣的我,你愛得起嗎?」

舒然敘事時沒哭,但問完這個問題,她終究還沒忍住眼淚。

說來說去,人性都是趨利避害的。她也想有人把她救出泥潭,但她夠資格嗎?能毫無廉恥地把江硯拉入泥潭嗎?

故事聽完,江硯陷入了深深沉默。他凝視著舒然,從未想過這個單薄的女孩身上有這麼多不堪遭遇。也沒想到在那樣的家庭裡,舒然還能保持善良。

於是當舒然問完,江硯就把她抱進懷裡:

「有!舒然,在老子的字典裡就沒有放棄二字!媽的,然然……要不是你現在講出來,我都不知道世上還有這樣的魔鬼父母。我既看上你了,我就願意幫你擺平這一切。你相信我嗎?信我,我就能一定把你從這泥潭你拉出來,讓你不再受他們欺負。」

「沒用的,我逃不掉……逃不掉!我現在的美貌是我爸向上爬的王牌,他怎麼可能放棄我?我媽已經打電話讓我寒假早點回家了,還報了旅行團讓我去鹿城跟那個兩百斤的死胖子培養感情!江硯,我就算信你又怎樣?終究也不過是徒勞罷了。我……原本想茍活到大四,好好談個戀愛再去死,可你……,我去了福利院,我也沒找到心靈的安放的位置。」

「所以江硯放手吧。我爸不是善茬,你要破壞他的計劃,他會讓你和你家永無寧日的。我真的不值得你蹚這渾水,你就讓我自生自滅吧,這樣至少不會連累你。」

舒然聽到江硯的話並不感動,反而像行屍走肉般繼續推他。

江硯被她推了幾下卻紋絲不動,反而抱得更緊,輕聲道:「然然……,你逃得掉。有個很好的辦法——只要你嫁人了,他們就算是你父母,也不能過多幹涉了。你相信我,就相信我一回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