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附近的百姓如今也這般艱難,此時不是災年,烙餅也摻了麥麩。

謝月淩輕輕咀嚼著口中的烙餅,那粗糙的口感帶著幾分麥麩的澀意,她緩緩嚥下餅子,問道:“大嫂,你們租的哪家的田,不知你家現在生活如何?”

上京城郊延之雍州之地,皆為士族、皇室、官員之地,世家所佔之地便佔了七成,謝家也有不少,在此耕作之人皆是佃戶。

婦人聞言,嘆了口氣道:“我們一家老小全靠租種王家的田地過活,這租子嘛,要交去五成,剩下的才勉強夠我們一家餬口。”

謝月淩聞言,心中微微一沉,王家的租子竟是四成。她點了點頭,繼續問道:“大嫂,為何不租種謝家的田地呢?我聽說,謝家的租子,只收四成啊。”

婦人聞言,臉上露出驚訝的神色,隨即又搖了搖頭,苦笑道:“貴人有所不知,這謝家的租子,其實與王家一樣,也是五成。各家大戶都是如此,四成的租子,那是給那些有門路、有關系的人家準備的。我們這些小戶人家,能有個田地租種就不錯了,哪敢奢望什麼四成租子啊。”

謝月淩皺了皺眉,自家的田地租子竟抬高到了五成,她平日雖不曾查問這些事,但也知曉自家的租子是四成,看來不在的這些年,多了不少貪心的人。

“也就是說,還得給錢賄賂,才能租到四成租子的地?”謝月淩問道。

“可不是嗎,等我家攢了錢,也許也能租到。”婦人眼中帶著些許希冀,但很快便落了下去。

五成租子就夠一家人吃用罷了,一年到頭能剩下什麼,這還得是年景好的時候,年景不好,便只能挨餓了。

“租了四成租子以後呢?”謝月淩接著問。

“那邊能攢下多些,買幾畝薄田。”

“買了薄田以後呢。”

“買些良田啊。”

“然後有錢我就可以讀書了。”還沒等謝月淩接著問,那小孩便搶著回答,爹孃說,有了田,有了錢就可以讀書了。

謝月淩摸了摸孩子的頭,笑嘻嘻問著:“那你知道,讀了書以後做什麼嗎。”

“讀得好可以賺錢,可以做官,可以買肉吃。”孩子一臉天真吃著餅,眼睛亮堂堂的,比謝月淩見過的所有眼睛都亮。

孩子說的不是什麼豪言壯志,什麼為天下請命,為萬民造福,卻比謝月淩聽過的所有話都要真,現下對他而言,吃飽就是最好的前途。

可惜年幼的孩子並不知道,短短的幾句話,需要一個家族累積幾十年,甚至數百年才能達到,若是中途有變,便會回到原點,甚至家族破滅。

話說完,婦人也帶著孩子離開了,臨走的時候,謝月淩將荷包悄悄放在孩子身上,裡面有些散碎銀兩。

待人走後,謝月淩出聲,像是詢問,像是自言自語:“我算是好人麼。”

昕寒採了些花,編了花環,不過有些醜,顏色並不相配,有些滑稽,有些扭捏的遞到謝月淩面前,“天下,你最好。”

“哈哈哈哈,你以前可不是這麼說的,你說我不是好人的。”

翻起舊賬來,昕寒有些不知所措,當時自己不認識渺渺才這麼說的,他連忙辯駁,“我不是,我當時...”

沒等他說下去,謝月淩又說道:“其實你說的沒錯,我不算好人。我師父常說,我身體不好,是因為因果,要我積德行善,這樣身子才會好。

因此,我見到窮人就會送銀子給他們,想著這算積德行善,可師父總是搖頭,這老頭就是不肯明說,非要我猜。剛才我聽到這兩人話,我突然想明白了自己到底欠了什麼。”

她自幼榮華富貴,受家族蔭蔽,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可這些都是從這些平日見都不見的人偷來的。他們什麼都不懂,總以為是自己不夠努力,怨天怨地怨自己,就是沒怨過皇族世家。

世家用一點點利益吊著他們,讓他們能剛好活下去,有那麼一點點希望。皇族用科舉讓他們虛以為自己也能有翻身機會,可他們不知道,世家人都已將名額分的七七八八,那還有什麼機會留給他們。

“這不是你的錯,是那些人太壞了,什麼都想要。”

謝月淩帶上花環,點了點他的額頭,“你啊,真是個大奸臣,就知道哄我。”

“如果謝家在我手裡就好了,可惜了。”謝月淩轉念又想,“對啊,謝家怎麼就不能在我手裡呢。”

似是霧散雲開,謝月淩一下子就清明瞭起來,自己想要的,要做的,最缺的不就是權利麼,有了謝家的,再去搶王家的。

“我可以幫你...殺人。”

謝月淩側過頭,有些玩味的說道:“殺人有什麼意思,就是要不見血才好,你聽過美人計嗎。”

兩人靠的有些近,謝月淩呼吸的熱氣掃過昕寒的臉頰,癢癢的,緋紅悄悄染上了耳垂。

昕寒腦子裡成了一團漿糊,只知道搖頭點頭。

“不知道?揹我回去,我悄悄和你說什麼叫~美人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