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何處無情痴

嘉宜一直偏著頭看著窗外,周予浵就一直偏著身子看她,看著看著周予浵覺得安嘉宜側臉的線條和擰巴著臉的那個別扭勁兒其實很像十多年前的淩霜。

今時今日的淩霜,略施脂粉後仍可以算得上是個美人,只是就如罐頭裡的水果比起剛上市的鮮果總少了些活色生香。

十七八歲時的淩霜真正是大院裡最美麗驕傲的花兒,那時因為淩霜的爸爸是周予浵外公的老部下,兩人又一直是同學,私下裡還是有很多接觸的。認真說起來青春年少的周予浵對淩霜確實是有過心動的,可惜那時他年輕而且驕傲,面對著同樣矜持驕傲而且很有些別扭勁兒的淩霜,周予浵始終未能將心中的那份情愫付之於行動。可是一個人喜歡另一個人,或者說兩個人彼此喜歡是瞞不了別人的,至少瞞不過彼此。

十七八歲的周予浵彼時正轟轟烈烈的在家裡鬧革命,後果自然是被無情的鎮壓。淩霜看著他時,眼裡都是毋庸置疑的心疼和脈脈深情。如果不是周予浵的突然出國,他們本來也許是有機會開始一段甜蜜的戀情的。畢竟那時在大人們的眼裡他們也是被默許和祝福的一對。

可惜如果永遠只是如果。等十年後周予浵回國後,看到淩霜眸內一如十年前的矜持和脈脈深情時,他的第一反應是悚然而驚。

時間的流逝對每個人其實平等的,但對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來說卻完全是兩個不同的概念。

十年後的淩霜是軍中美麗、自信、能力出眾的女上校,可在內心深處她依然是那個心疼和牽掛周予浵的矜持少女。而周予浵經過十年的磨礪,改變是由內而外的,他早已習慣了在所有事情上讓自己處於一種進退有據,遊刃有餘的位置。這所有事情,自然也包括女人。

如果可以的話,周予浵願意和淩霜在酒吧裡一邊品酒一邊回憶那時的青春年少,甚至可以微笑著提起當年的微妙情愫。但絕不是,讓他擔負她十年的無悔相思。對於周予浵來說,愛只能始於愛,而絕不是被愛。

這麼多年來,周予浵在國外已交過好幾個女朋友,雖然他和淩霜仍時有聯系,但他早已將她淡化成一個少年時的朋友。所以盡管在所有人樂觀其成的情況下,周予浵以一個實際行動斷絕了他們的念想——他和一個剛出道的小明星同居了。這對淩霜是個殘酷的打擊,雖然她處在軍隊,相對來說是較封閉的,但在她身邊的那個圈子裡,人人都當她是周予浵的未婚妻的。

周予浵的爸爸周秉昆大發雷霆,父子倆這一次因為兒子的風流韻事再一次決裂。周予浵很幹脆的跑到j省來開始他的財富之旅兼獵豔之旅,畢竟這裡是最疼他的外公打下的“革命根據地”,周予浵覺得連他老爸周秉昆都沒資格對他指手劃腳——要不是外公的人脈,他當年能升得那麼快?

這幾年周予浵的事業可以說是風生水起,私生活也精彩紛呈。可他沒想到淩霜也會如影相隨的來到j省。要說這樣一個出色的女子對自己情深不悔,白白耽誤了大好年華,周予浵一點也不感動和內疚那是假話,連一向袒護他的媽媽都打電話催他:“你要麼趕緊跟淩霜結婚,要麼趕緊找個別的相當的女孩子結婚,你總這麼吊著她,淩叔叔嘴上不說,心裡能不怪你嗎?我和你爸還要做人呢。”

周予浵覺得他和淩霜就是個死局,她是他年少時一段溫馨的記憶,卻也是他人生多樣選擇題上第一個被排除的答案,可她兀自抱著老皇歷不放,真是叫人情何以堪。他心裡是看重她的,在周予浵的心裡,淩霜的位置超過了許多露水姻緣。可他卻只能躲著她,因為他自私的不願意拿下半生的自由和幸福來回報淩霜的相思相望。有一次他和電視臺的賀雪還有葉盛榮一起打球,葉盛榮調侃他:“如果淩霜和賀雪一起掉下河,你先救誰?”當著賀雪的面,周予浵想也不想就說:“淩霜。”一向乖巧的賀雪當場就變了臉。後來兩個人分手從根上來說就是為了這件事。

可是你看現在的女孩子多好,看準了目標就猛撲;一看確實是啃不下來的硬骨頭,就麻溜溜的撤退,既保住了既有的勝利果實,又避免了己方可能的更大傷亡。比較起來已經榮升為大校的淩霜更像個衚衕裡的柴禾妞,一點戰略戰術的素養都不具備。對於淩霜在感情上的“蠢笨”,周予浵其實頗有種對自家孩子“怒其不爭”的心態,他其實比誰都希望淩霜幸福,找到她要的,值得她付出的,只是那個人一定不是他。

葉盛榮曾經跟他說:“要說淩霜除了年紀大點,也沒什麼不好,漂亮,能力出眾,做事認真,對感情也專一,家世又好,娶個這樣的媳婦你也不虧呀,何苦弄這麼大動靜?”其實周予浵知道自己和淩霜絕不可能在感情上有什麼交集,就是因為她所謂的“能力出眾,做事認真,對感情也專一,家世又好。”父母婚姻生活的不愉快的經驗,讓周予浵這些年決不染指那種一根筋的女人,再加上能力出眾,家世好,周予浵覺得那足已釀成一場災難,或許這就是他堅決不願意娶淩霜的起因。再說他早不是十多年前的驕傲敏感的少年了,周予浵無意和淩霜一起停留在過去的時光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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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安嘉宜卻不知周予浵有這樣的用心,她偏著脖子看窗外,時間長了總是不舒服,就轉過頭來,拿出手機準備給高博發簡訊。可是周予浵灼灼的眼光,卻讓她覺得很不舒服,她很想提醒周予浵人與人之間交往有一個禮節性的安全距離,如果一個人隨便就超越了這個距離,就表示這樣的人有更強的返祖性。只是周予浵不是郭嘯宇,並不屬於尚可以說服教育好的同志,而且很明顯的,他並不在階級同志這個範疇內,安嘉宜很明智的放棄了這個修理周予浵的機會,只專心致志的給高博發簡訊。

周予浵看著安嘉宜的樣子也是暗自一笑,這個女孩從見他第一面起,澄清的眼睛裡就全著戒備和警惕,那樣的眼神分明就是說“嗨,你別裝了,我知道你是隻大尾巴狼。”周予浵很想告訴安嘉宜,如果總被一個年輕美好的女孩這麼看著,男人會很有沖動做一隻真的大尾巴狼。在周予浵面前,安嘉宜就像只渾身是刺的小刺蝟,周予浵有些費神的想著要怎樣才能和她有個正常的交往,畢竟他已好些年不和這樣的仍有些理想主義的小女孩打交道了。

可高博的電話很快就打過來,雖然安嘉宜不習慣在外人面前打很私人的電話,雖然只有寥寥幾句話,那其中的親密無間,仍讓周予浵有些不是滋味:“男朋友的電話?”

安嘉宜很正色的回答他:“是我老公的電話。”

這句話顯然讓周予浵噎著了,他看看安嘉宜光潔修長的手指上空無一物,就笑道:“安小姐剛畢業就結婚了?”

“是的”安嘉宜簡潔有力的回答道。

周予浵看安嘉宜的樣子不象是在說笑,也有些疑惑:“安小姐這樣早結婚,你們領導不介意嗎?噯,我是說女同志結婚後,往往會影響工作的。”

安嘉宜不知道他這是哪裡來的狗屁理論,只是接了高博的電話心情大好,也就沒跟他計較:“不會啊,那天我們淩總還說象我們這樣青梅竹馬的早早結婚很好啊。”

這次輪到周予浵正襟危坐的目視窗外了。周予浵總算明白,她——安嘉宜,不過是淩霜給他點的一味眼藥。這些年他的私生活雖然被他老爸斥為“荒唐,墮落”,但是有一條,有夫之婦他是不碰的,哪怕是你情我願的,銀貨兩訖的那種。不淫人妻子,是周予浵最後的底線,因為他覺得那踐踏了另一個男人的尊嚴,不管怎麼說,他們都是共用一個名詞的同類,而這一點,淩霜是很清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