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嚴冬臘月,天地蒼茫。

冬風俯瞰大地,寒意毫不留情地席捲著天地間殘存的暖意,彷彿要將壓抑了三個時節的寒氣全數吐盡!

雪雖停了許久,邵州一帶仍舊是折膠墮指,地凍如鐵。

官道兩側的枯枝掛滿了冰晶,過往商販都穿上了厚厚的襖子裘皮,雙手雖攏在袖中避寒,一團團熱氣卻還是從鼻腔裡撥出,迅速的消散在寒氣中。

姜旒(iu二聲)騎在馬上,不遠不近的跟著南下的商隊,凜冽的風更似鋒利寒刃,恨不得將人臉刮開數道口子才肯罷休。

前頭的商販眼珠一動,又是來來回回的四面一看,見自己離領隊略遠,便壓不住心事輕撞了一下同伴:“聽說沒“璧琰閣”被晉軍剿了,密謀刺殺皇上,意圖謀反。”

那人正思緒飄飛,肩膀突遭一記輕撞還有些不悅,蹙眉道:“謀反?如今賦稅徭役愈發重,百姓多的是食不果腹易子而食,最不缺的就是餓死鬼,自己都管不了了,你還管他誰當皇帝?”他壓了壓帽簷,方才的睏意頓時散了一半。

那人連忙擺擺手道:“哎呀這都不要緊。”隨後四面一看,側身到那人耳邊悄聲道:“我是聽說璧琰閣那位被派去刺殺皇帝的少主跑了,晉軍正四處通緝呢!”

他站直身子眼放金光,比出一根食指道:“懸賞一千兩黃金呢!”要知道如今天下局勢混亂,他們這些腦袋別褲腰裡的人,誰不想兜裡多些銀錢保命。

被撞的人看出了他眼中的想法,頓時搖搖頭道:“你就別想了,那璧琰閣是什麼地方?專下殺令的,只要他們想殺,誰能逃的掉,樂門死的那些人可都是鼎鼎大名的將軍猛將,還不是照樣被抹了脖子,我看啊,夠懸!”

他斜了一眼那牽馬的同伴:“你恐怕沒聽過那位姜少主的事跡,他可曾是百萬軍中直取晉軍將領首級的人物。”雖然沒人知道這姜少主長什麼模樣,但都一致認為姜少主是個男子。

那小廝被嚇了個機靈,扁扁嘴一時間不敢再說,他尋思著自己萬一就發了這橫財,這麼一聽立即打消了這個念頭。

見他被嚇住,那人才道:“要不是那些晉軍搜刮路過商隊,大哥怎會改走這麼一條鳥不拉屎的窄道?我看啊,刺殺只是個開頭,這天下啊遲早要亂!”

牽馬的小廝唏噓一聲,喃喃道:“哎~真是世風日下,能活一天是一天吧~”

姜旒聽著他們談論不動聲色,只又將帽簷壓了壓,長睫下的冷光卻比外頭的冰碴還要寒冽。

若不是有璧琰閣的暗樁向皇室洩密,晉國的皇位怕早就要換人了……

可嘆如今事已成定局,她如今身中奇毒難運內力,為避開晉軍追殺,只得扮作孤騎客跟隨商隊南下,如今當務之急是能在零陵找到解毒之法。

如此她就能解決那洩密的暗樁,倒時在聯系閣人不遲。

姜旒已經跟了這商隊一路,別人不注意,幹慣了護衛這一行的人,早就察覺到異常。

帶隊的侍衛一直憋到出了邵州,這才在不露聲色驅馬走到馬車外稟道:“大人,後頭那人跟了我們許多天了,要不要……”護衛比了個抹脖子的手勢,朝姜旒那邊使了個眼色。

掀開的馬車簾子內只瞧見一張儒雅的面容,此人看起來正值中年,雖裝束瞧起來只是一個普通商人,但眉眼間流露出的深邃與睿智卻不像什麼商賈人士。

他一雙眼睛明亮如星,溫潤柔和之下,卻有一股令姜旒警惕的幽深。

姜旒查過,這人是晉國的翰林院侍讀學士張仕函,他雖只是個五品官,卻能搭上大皇子這條大船,此人就不會太簡單。

姜旒雖然想殺狗皇帝,但目前很不是時候。跟著他們假扮的商隊,也只是為了能輕松避開一直追殺她的晉軍,好出邵州。

姜旒心中微微警惕,面上卻不露色,對上張士函打量的視線微微頷首,算是與他打過招呼。

張士函一頓,也不著痕跡的打量著遠處的少女,她頭戴鬥笠,又掩面瞧不見容貌,只露出一雙精巧的鳳眼來,那目光沉靜如水,看似漫不經心卻難掩眸下神采。

身上披一襲玄色披風,腰間的佩劍隱於鞘中,既不刻意引人注目,卻又讓人無法忽視她身上那股生人勿近的氣息。

張士函思緒在心中流轉一回,最好目光從她的劍鞘移開,這才朝姜旒頷首算是回應。

他面色微凝,這才放下簾子道:“不必耽擱,趕路就是。”張士函深深嘆了口氣,眉間的愁色又深幾分,他隨即瞧了一眼馬車角落酣睡的小女孩,女孩兒頭上用紅繩紮了倆雙丫髻,粉雕玉琢,張士函又是深深嘆了口氣。

他深知後面那位不簡單,但方才與她交視一回,那位很明顯並不想挑事兒,雖有些擔憂,但他也不能在路上耽擱了,只願此人早些離去。

天色漸漸暗下來,商隊車馬疲累,趕馬的車夫已經連打了幾個哈欠,帶頭的車馬卻還在前行,絲毫沒有要停下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