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喜看他一眼,顧煥興立馬可憐兮兮地睜大眼,真誠說:“同志,我不是故意的,等會一定給你插好。”

桃花眼泛著水潤,一點亮光,實則掩藏惡劣。

不過幾秒,歪掉的秧苗被魏喜齊齊薅了出來,她重新插上,不到一分鐘時間,這根本不耽誤她事。她也不生氣,專注地講著如何插秧。

顧煥興又生氣來,好像什麼都奈何不動魏喜。

魏喜的手速很快,一插一個準。顧煥興看不大清,湊近頭,看她如何插秧。

兩人身子貼的很近,顧煥興身上的熱氣都蒸騰到魏喜臉上,女人不著痕跡地移開身體。顧煥興又湊近,魏喜再移動,她微蹙秀眉,顧煥興很快就明瞭,這女的不喜歡他靠近她。

魏喜講得很細致,“秧苗與秧苗距離三拳頭,排成直線,你待會兒領到的田是旱田,得踹開石頭子,放水進田,水層不要超過兩拳……”

顧煥興隨意點頭,不甚在意,混亂問東問西,就是想拖慢魏喜進度。魏喜看出他的心不在焉,把秧苗遞給他,“你示範給我看一次。”

她語調平淡,但人動作卻略顯溫柔。就是喜歡跟人時刻保持疏離,心還是好的。

顧煥興看她,她蹙眉,不耐煩道:“快點。”

顧煥興又樂了,這女人終於露出其他表情,他還以為她只會面無表情。他插了一根,扭頭觀察女人側臉,想從中看到贊許的神色。

魏喜:“還成。”

顧煥興揚眉,什麼叫還成,分明插得如此完美,又直又挺拔。

正打算再顯身手,讓魏喜好好瞧瞧,背後就有一粗糙的莊稼漢嗓音喝道:“好你個小子,跑這裡來幹嘛?不跟大家一起學習,搞獨立啊。”

顧煥興辯解,“我跟老鄉學習呢。”

“少廢話,走,何隊長分田了。你小子幹不好,今天工分別想記上。”

顧煥興扁著嘴,被副隊長揪著提走。魏喜看他吃癟,竟有一絲想笑。

太陽歇下時分,魏家三姐妹把分到的近五畝地幹完,齊齊提著竹簍回家。

米缸已經空了,明早就徹底揭不開鍋。

每到五六月,村裡的家庭總是最難熬,青黃不接,春糧殆盡,夏糧還未成熟,許多村戶都想盡辦法找存糧。

魏家三姐妹,魏欣是一家之主,這找糧的事情她得攬下。

幸好家裡有棵自種的枇杷樹,五月正是枇杷成熟的季節,魏欣會熬上幾罐枇杷糖,由魏家姐妹唯一認識的男人魏友德送去“夜市”上買賣,賺點度過這個月的大米錢。

可今年,兩家的關系徹底鬧翻,魏欣不打算去求人。這“投機倒把”挨□□進監獄的事,她一個女人也能幹,畢竟作為大姐,最重要的責任就是撐起這個家。

灶屋內。

魏喜拉著風箱,柴火熊熊,鍋裡咕嚕嚕冒著黃澄澄的糖漿。魏欣剛剝完昨天打下的枇杷,洗幹淨後,放在竹簍裡瀝出多餘的水分。

魏樂搖著鍋鏟,防止黏鍋,使勁攪拌。

這熬枇杷糖是不加水的,只加白糖,大火幹燒,把水分蒸發出來。此後,就會形成黑壓壓的枇杷糖仁。面相雖不好,可脫水後的糖仁粘稠有勁,酸酸甜甜,幹吃泡水都行。

魏欣咬咬牙,把昨晚跟穩婆接生的喜錢換了點本家嫂子家裡的白糖,全用來做枇杷糖。五斤枇杷出一搪瓷盅枇杷糖,今天下來熬了六個搪瓷盅,白糖投七分五厘錢一斤,加了白糖的料和瓷盅錢,六罐至少能賣個九毛到一塊錢。

這一塊對於魏家算多了,能買十斤大米。

月上柳梢頭,魏樂歇下,魏欣戴好縫上黑布的帽簷,把面貌遮得嚴嚴實實。她背上大竹簍,裡面撲了茅草,放著那六罐枇杷糖。

剛把背簍一扶上肩,就看見魏喜也帶著鬥笠,抱著胸,斜倚在大門框前,細腿纖腰,宛如一抱劍的孤傲俠客。

魏喜:“大姐,我跟你一起。”

魏欣驚詫,“幹甚麼,喜兒姐,快回去睡覺。明早還得上工呢。”

魏喜固執搖頭,“多個人有個照應。”她手裡還提著周有志那天送來的十個雞蛋。

“你不許去,被抓著是要被拘起來嘀。”魏欣揪著魏喜手腕,把她推回屋內。

魏欣前腳一走,魏喜就淡然自若跟在身後,還率先踏出門,她看魏欣一眼,眼眸裡有無法拒絕的固執。

魏欣跺跺腳,糾纏一炷香,也由著魏喜去了。說實話,一個女人走夜路出村,魏欣也怕,不過她沒辦法,弟弟妹妹還等著她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