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1章 兵行險著（下）

陳奧暗吃了一驚，手裡拿著那小瓷瓶，心裡也有些忐忑。

趙菱告訴他，馮虎手裡有一種藥，服用了之後，會讓人氣息微弱，脈搏減緩，體溫下降。到一定程度後，就與死人無異。

趙菱說，趙恆舍不下的，正是對雲露的感情。只有讓她舍棄了自己的性命，才能使這其中的恩怨糾葛有個了結。

當然，趙菱並不會真的要讓雲露去死。她想用的辦法，就是馮虎手裡這種奇特的藥，讓雲露陷入假死狀態。只要趙恆認定雲露死了，他對雲露的感情，和對雲露行刺的顧忌都會隨風散去。

但馮虎的提醒，又讓陳奧有些猶豫。這種藥的效果極強，最多隻能讓它維持一個時辰。一個時辰足夠他們把雲露的“屍體”從皇宮弄出來嗎？陳奧不敢肯定。

但現在除了趙菱提出的這個辦法，似乎也沒有什麼更好的辦法。陳奧沒有猶豫，急急忙忙趕往皇宮。通報過後，陳奧見到趙恆。行禮完畢，趙恆很沒精神地問道:“你怎麼又來了？”

陳奧只好以趙菱為藉口，說道:“我把那幾位江湖朋友安頓好，就趕忙進宮見趙菱……”

趙恆把手中茶杯往桌上重重一擱，以此發洩心中的鬱悶。陳奧知道，趙恆現在就像一個失戀的老男人，見不得旁人秀恩愛。偏偏趙恆這個人性格柔弱，不喜歡拿權勢壓人，因此只好自己忍著。

陳奧忽然覺得有些對不起這位忠厚的皇帝。照理說趙恆有著無上的權威。可自己不但屢次冒犯他，又拐了他的侄女，現在還要想辦法把他心愛的女人給弄走。

不過愧疚歸愧疚，正事還是得辦的。他告辭趙恆，徑直找到趙菱，悄悄把藥瓶交給了她。

雲露已經醒了，神情落寞地坐在院子裡。而趙菱始終警惕地看著她，以免雲露想不開。陳奧並沒有與雲露見面，與趙菱小聲地商議了一番，便躲到一旁。

按照他們事先的計劃，趙菱會悄悄把藥給雲露服下去。等到藥效起作用之後，便向趙恆報告。就說雲露趁他們不備，服毒自盡。只要盡快把屍體弄出皇宮，就可以再把她救活。

陳奧在花園裡找了一處地方坐下來，恰好透過月門，看見院牆裡的動靜。他看見趙菱把一顆小藥丸放進茶水當中，端給雲露喝了。過了片刻，雲露便軟軟地倒在地上。

陳奧的心一下子提了起來，朝趙恆休息的宮殿飛奔而去。一切果然朝著預先設想的方向發展，趙恆聽說雲露自盡，立刻趕到現場，幾個頭發花白的老太醫也被幾個小太監半抬半拖著趕了過來。

趙恆望著雲露蒼白的臉龐，沒有一絲血色，慌得已經亂了方寸。幾個太醫輪流把了把脈搏，又小心地檢視一番，互相對視一眼，都不敢說話。

趙菱在一旁向趙恆告罪，說她原本一直看著雲露，使她沒有機會自盡，結果剛剛陳奧一來，兩人出門說了陣話，雲露就趁機服了毒。

謊話編得並沒有什麼破綻，雲露一心求死，趙恆也是知道的。陳奧也連連請罪，眼睛卻偷偷觀察著那幾位太醫。

這幾人都算得上醫術頂尖的人物，而那藥物的效果也不可能達到以假亂真的地步。陳奧自己本身就是學法醫的，很快就能判斷出雲露並不是真正的死亡。這種藥顯然是使得身體的新陳代謝活動降到最低，體表的生命特徵也變得微弱。這更像是一種類似冬眠的狀態。

只是不知道這個時代的醫術，能不能判斷得出來。又或者這些人只是診斷活人，從不給死人看病，不知道人體死亡的一些基本特徵。陳奧只能寄希望於這兩點。

但他卻忽略了一個更重要的因素。這些太醫雖說都是救死扶傷的醫生，但卻是給皇親國戚看病的。與其說他們是醫生，不如說他們是一群官僚。陳奧若是想到這一點，就會立刻放下心來，因為這幾個太醫是絕不可能說出實情的。

因為這些人深知小心謹慎的道理，尤其是混到這麼大年紀，不求有功，但求無過。他們沒辦法判斷出雲露是真死還是假死，只能一致說雲露已經死了。因為誰若是說雲露還有救，而自己卻又沒有救活，那麼這個責任就太大了。反正現在雲露是自己服毒，跟他們扯不上關系。這些人何必要冒險呢？

果然，幾個太醫相互交流了一個眼神，由領頭的稟報道:“陛下，請恕老臣醫術不精，難以起死回生！”

趙恆心亂如麻，惶惶不安。陳奧擔心他發現破綻，不停地請罪:“陛下，都怪我不好，沒能看好雲露姑娘……”

趙恆木然呆立了半晌，才頹然地擺了擺手，說道:“她在這世上了無生趣，一心求死，也怪不得你……說到底，其實是朕太過懦弱，唉……”

看到趙恆如此落寞，陳奧心下黯然。但事已至此，卻不能半途而廢。陳奧只好勸道:“陛下，人死不能複生，還請節哀順變吧。雲露姑娘的屍身放在這裡也不妥，不如由我帶她出宮吧。”

其實陳奧知道現在說出這番話，已經十分可疑。但他也沒辦法，經過了這麼久的折騰，已經過去了四五十分鐘。雲露假死的狀態頂多持續一個時辰，也就是兩個小時。如果再不快點帶她出宮，只怕就來不及了。

幸好趙恆沉浸在悲痛當中，並沒有察覺可疑。他怔怔凝視著雲露絕美的臉龐，十分不捨。他搖搖頭，說道:“不……我要以皇妃的禮儀安葬她！”

陳奧暗吃一驚，心想你要是這麼搞，那假死就變成真死了。

他趕忙勸道:“不可不可。陛下，雲露姑娘只是罪臣之女，又有行刺的意圖。如果以皇妃的禮節安葬，恐怕會惹來非議啊！”

趙恆怒道:“誰敢非議？朕就是要給她一個名分！她已經死了，難道朕還不能為她做這點事麼？”

陳奧啞口無言，生怕再說下去真會觸怒了趙恆。

趙菱見狀，忍不住上前攙著趙恆胳膊，溫婉道:“陛下，叔父，你想過你這樣做，雲露姑娘會高興麼？”

趙恆一怔，茫然地看著趙菱。趙菱又道:“雲姑娘生前對您芥蒂很深，恐怕就算死了，也不會願意接受您這樣的安排吧？與其惹她不高興，還不如讓她離開這個傷心的地方，回到她應該去的地方呢。”

趙恆木然半晌，終於輕輕地嘆了口氣，原本因激動而握拳的手也頹然垂下，微微擺了擺，道:“算了……小菱說的對。陳奧，你……替朕把她葬到她父親身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