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漫長的雨季似乎已經過去, 一連幾日都是春光融融的好天氣。

因著兄嫂回家的緣故, 沈容總算把注意力從霍嫵身上挪開,才叫她終於有了個喘息兒的機會。

是以, 在接了徐妧楓下的帖子,邀她去京中新開的酒家吃宴時,霍嫵立馬換了身春裳,待告知了母親,便興致勃勃地點了幾個婢子隨她赴宴了。

“多虧了你, 不然我還真不知道要在家中悶到幾時呢。”霍嫵歪在椅上,朝徐妧楓舉杯,徐妧楓亦笑著同她對酌。

“你放心,今日叫的酒是掌櫃的自釀的桃花釀,這酒清甜醇香,後勁不大,喝不醉人的,保管不讓你母親看出什麼端倪來。”

霍嫵沖她比了個大拇指:“果然還是妧楓最貼心不過了。”

“唉, 我如今也只有和你一道出來時,才能舒心些了。”徐妧楓嘆道,“你是不曉得,我那沒腦子的兄長,天天在家裡頭鬧騰,真是看了就煩。”

她把酒盞猛拍到桌上,零星的酒液濺出來,在桐木桌上形成了幾個深色的小點。

“徐家阿兄是又惹出了什麼事, 讓你如此不快?”霍嫵問道。

徐妧楓抓這個空酒杯沒精打采地趴在窗邊,很鬱悶的樣子:“說來說去,還不是陳思璇那檔子事,她自定給了淮王,我心裡還想著,這樣也好,我兄長總算可以醒醒腦子,不再整日寫些亂七八糟的詩作,一門心思地討她歡心了吧?”

“誰知兄長他真是笨死了,也不知那陳思璇是跟他怎麼說的,害得他滿心覺得他跟陳思璇原該是一雙佳偶天成,奈何天公不作美,今生不能成就姻緣,這不,前幾日他竟瘋到想去找淮王殿下,囑他好好照顧陳思璇,切不可辜負了她,氣得我父親把他捉起來,狠打了三十個板子,怕他出去惹事,只好日日鎖在房裡,不許他出門。”

“你說,人家已經是要做王妃的人了,我兄長和她又有什麼關系,若真跑到淮王面前說那種話,淮王就算心胸再開闊,又哪能不多想,到時,別說兄長,我徐家都落不了好。”

有這般不成器的長兄,難怪妧楓悶悶不樂了,霍嫵只得安慰道:“或許徐家阿兄捱了這頓打,便明白過來了呢?”

徐妧楓冷哼一聲,道:“要真能如此,父親早拖著板子天天逮著他抽了!”

“這個糊塗蛋,如今是自比陸遊唐婉,命小廝給他送酒進去,整日裡喝得醉醺醺的,唸叨他和陳思璇是什麼山盟雖在,錦書難託,今生只能落個同心而離居,憂傷以終老的下場,若得來生,定要與她再續前緣。你說說,這陳思璇與他,哪有什麼緣可以續的!”

霍嫵拍了拍胸口,誠懇地道:“恕我直言,令兄這話說得,有些……”

“惡心,對吧?”徐妧楓毫不客氣地道,“你不必不好意思說,因為我也是這麼覺得的。”

“父親本還想為兄長娶位賢德的女郎進門,現下也只得作罷了,他那個樣子可別禍害了人家好女孩兒,省得到時候結親不成,反成了結仇。”

她心中氣悶,便把酒壺拿來,自斟自飲地灌著悶酒。

徐父膝下幼子尚小,還看不出什麼,本該撐起門楣,護持弟妹的長子偏偏又是這個德行,霍嫵想不出什麼能寬慰到她的好法子,只好盯著她些,別讓她真喝成個醉鬼回去。

徐妧楓心下悶得慌,又命掌櫃取了旁的酒來,一時多飲了幾杯,便有些上頭,霍嫵忙奪過她手中的酒,叫侍婢把窗戶撐起來,好讓徐妧楓能吹吹風,散了酒氣。

她絞濕了帕子,給徐妧楓擦臉,徐妧楓揮揮手,執意還想拿酒,霍嫵嘆道:“不許喝了,再喝下去,給你父親知道,挨板子的就怕是你了。”

好容易讓徐妧楓安靜下來,霍嫵歪在窗邊,戳了戳擺在邊上的花蕊,暖風拂面,混合著雅間裡未散的酒香,很是好聞。

她突然聽見下邊傳來一陣喧鬧,霍嫵聞聲向下望去,街邊正圍了一大波人,其中有個人身形高大,格外出挑,正是陳縱。

陳縱眉頭皺得老深,手裡還牽了個哇哇大哭的稚童。而他對面的那人雖華服在身,只是觀他相貌,鼻樑高挺,眼窩極深,發上還結著小辮,倒不像是大昌人的長相。

“不過是個五歲小兒,弄髒了你的衣裳,賠就是了,何必如此計較,再怎麼樣,也不該對他動手。”陳縱沉聲道。

那人往地上啐了一口,“我呸,這小娃娃穿得破破爛爛的,他賠得起嗎。一個市井小民,爺爺我打了他,是他的福氣,識相的就給我滾遠些,別來給爺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