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旌笙手裡的絲帕順勢滑落, 被主人遺忘在地上, 青年微笑地看著許芒捧著手發出悽厲的嚎叫,道:“你把剛才的話, 再說一遍。”

“你說,誰是妖女?”

許芒痛得滿頭大汗,她蹭蹭地往後退去,直至後背遞到冰冷的牆面才停下來,她顫抖著不敢說話, 連看衛旌笙一眼都不敢。

“慶歷十八年,你到了這裡,成了霍嫵,從此,你坦坦蕩蕩地用著她的身體,她的名字,她的父母親長,春風得意, 好不快活,我說的,對不對?”

這是她前世來到大昌的那一年,可衛旌笙,他是怎麼知道的?

許芒慘白著一張臉,豆大的汗珠從她額前滑落,是又怎麼樣,她想, 若沒有她來到這具身體,那個女孩子也不過就像這個時代大多數女人一樣,相夫教子,平平淡淡地過一生,這樣的人生到底能有什麼趣味!

而她就不一樣了,她來自未來,有著截然不同的思想與靈魂,她可以把日子過得絢爛多彩,更何況,若沒有她,這個時代的霍嫵不是早就該死了嗎!

“殿下。”許芒竭力讓自己的聲音能夠平穩地吐出來,“殿下知道,我的前世?”

你的前世?衛旌笙嗤笑一聲,並不回答她。

許芒卻像是覓見了一絲希望,急忙道:“殿下與我都有不同常人之處,這難道不是一種緣分嗎殿下!”

“我,我前世不明殿下的心意,有負殿下,殿下生我的氣也是在所難免的,我不會怪你,可我現在懂了,殿下待我多年如一日隱匿的深情,許芒很感動,我原本以為前世那一劍下,我再無轉圜的可能,沒想到老天垂憐,居然肯再給我一次機會。這一次我一定不會再疏遠殿下,我,我會好好愛殿下,陪伴在殿下身邊的!”

“你說,我對你……”似乎覺得很難以啟齒,衛旌笙幾乎是從牙縫裡把那幾個字擠出來,“多年如一日的深情?”

“難道不是嗎?”許芒篤定地看著他:“我闖蕩江湖的路途中,的確多次遇險,但每次都能及時得到搭救,我原本以為是自己幸運,知道最後那一刻,我才知道,原來殿下一直派了人在我身邊,默默地保護著我。”

“細細想來,我與殿下碰面的機會稱不上多,但每次殿下也都會對我多加留意,只是當時殿下在我心中是個冷心冷面之人,我才沒能早日知悉殿下心意。”

衛旌笙:……

他本以為這女子蠢鈍心狠,毫無羞恥之心,卻不想,她倒是自信的很!

他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問她:“這是什麼?”

“眼睛啊。”許芒不解地答,“殿下,我手疼的厲害,不如先幫我找個大夫來治治手好嗎,有什麼話,咱們往後多的是時間慢慢說啊。”

衛旌笙表情扭曲,簡直像是被人摁著趕進了茅廁般難看,“既然知道我並非盲人,你又怎麼會覺得,本王能看得上你?”

他又不瞎!

他不想再與她多費唇舌,直接道:“本王知道你名姓,你是否百思不得其解?”

“那是因為,前世阿嫵一早告訴了本王私下裡你的自稱,不然的話,真要叫你同她一樣的名字,我都會覺得,這是對她的一種侮辱!”

“本王留意你,那是因為想看看,阿嫵的身體在你手裡,有沒有磕著碰著,留人在你身邊也是如此,你是死是活,本王毫不在乎,但是你的身體若留下了什麼傷病,待阿嫵回去後,她要為此吃苦,本王心疼。”

話說到最後,他的聲音不經意地放輕,變得輕緩又溫柔,彷彿已經習慣了一般,莫說在她面前,只要是提到這個人,都會戳到他心底最柔軟的那塊地方。

“萬萬沒想到,你這樣不爭氣,立身的本領沒有,惹事的本事倒是不小,你死就死了,卻連累阿嫵與你一同消散!”

提到這裡,衛旌笙眼裡劃過一絲隱痛,阿嫵去後那苦苦支撐的多年歲月,於衛旌笙而言,是被尖刀反複磋磨的傷口,裡面早已腐爛,一戳就是直達心肺的疼。

他話裡的意思再明白不過,許芒即使再蠢也明白了。

“怎麼可能呢?”她像是再問他,又像是再問她自己,“那個,那個真正的霍嫵,她怎麼可能還活著?”

她既然能來到那個身體,那不是意味著,身體原本的主人,已經死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