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嫵在家受了母親整整兩日的唸叨, 早已是苦不堪言。是以宮中的人一到, 她忙不疊地就往馬車裡鑽,看得沈容直皺眉。

宋悅派來接她的是她的心腹侍女聞箐, 她是宋家的家生子,比宋悅大上幾歲,自小就跟著她的,在邊關時甚至還跟著宋悅上過幾回沙場,二人名為主僕, 真要算起來,感情與姐妹也差不離了,聞菁為人果斷,又明事理,向來很得宋悅的重用。

霍嫵與宋悅交好,對她自然也不陌生,兩人一來二去的,倒很投緣, 宋悅孕期偶爾發幾回牢騷,這兩個總合起夥來哄她,鬧得宋悅連連搖頭。

“悅姐現在身子可還好,喜歡吃什麼口味的吃食,酸的還是辣的?等下回我也好在外頭找著有意思的東西帶給她。”霍嫵坐進馬車裡,問道。

聞菁笑著答道:“縣主一會兒到了我們娘娘面前,可千萬別提這茬。”

霍嫵不由得納悶,道:“這是為什麼?”

“縣主忘了娘娘生小皇孫的時候?”聞菁促狹地朝霍嫵眨了眨眼, “都說酸兒辣女,娘娘那陣子可是嗜辣成性,滿心以為能誕下一位小公主,結果呢,結果一看又是位小皇孫,可把娘娘給氣壞了。”

“這回娘娘可說了,誰再在她面前提什麼酸兒辣女之流,她就跟誰急。娘娘近日脾氣大著呢,連太子殿下,都被趕去睡了好幾回書房。”

自然了,太子殿下是如何抱了被褥在門口求饒這種事,就不必往外說了。

她話裡未盡之意,霍嫵心領神會,兩人交換了一下眼神,不一會兒,馬車裡就傳出一陣壓抑著的竊笑。

馬車入三門後停下,又換了轎輦,等霍嫵到東宮時,已近巳時,霍嫵提起裙擺拾階而上,穿過迴廊,有機靈的宮人見了她,忙過來想為她引路。

“參見嘉寧縣主,縣主,太子妃娘娘正在武堂,婢子帶您過去吧。”

“武堂?”霍嫵回頭看向聞菁,道:“這會兒不是該用午膳的時辰嗎,悅姐如今是雙身子的人,這個點兒跑去武堂做什麼?”

小宮人抿唇笑了笑,聞菁無奈地嘆道:“你先下去吧,我會帶縣主過去的。”

“是,聞菁姐姐。”

聞菁退後霍嫵半步走,邊為她引路邊道:“想必又是在訓導兩位小皇孫了。”

霍嫵一聽樂了,笑道:“大的那個且先不提,我小侄兒才多大,悅姐這就給他練上了?”

聞菁並不答話,只露出個一言難盡的表情,霍嫵心裡好奇,腳步走得更快了些。

武堂是宋悅入主東宮後所設,宋悅習慣了晨起練練拳腳,松動松動筋骨,她並非一心庶務的女子,論起管治諾大一個東宮,起初也頗為頭疼,到後來索性不去想那麼多,只管用管營帳裡兵士的法子來料理宮人,沒成想還真歪打正著,給她揪出數條暗樁來。

她性子爽利,旁人對她三分好,她必要五分報回去。皇後是越看這個兒媳婦越喜歡,特地賜了幾個善於管理賬務,統籌宮人的嬤嬤也給,皇後本是出自好意,真賜了人下去後才覺不妥,擔心宋悅會覺得她是想架空她這個太子妃。

宋悅是不知道皇後心裡這許多彎彎繞的,於她而言,皇後給她的人都是有真本事的,用著稱手,又不必擔憂這幾個人包藏禍心,可比皇後賜給她珠寶華服好多了。

皇後打量了她幾日,見她是真毫無芥蒂,高高興興地用著她給的人,心裡不免開懷,就連太子妃設武堂與太子比劃身手這事兒,她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咳,她這兒媳婦怎麼說來著,是個性情中人吶,愛習武怎麼了,這不才能給本宮誕下了兩個大胖孫子呢嘛!

什麼什麼,你說太子殿下昨兒個不敵太子妃,被整個兒掀翻在地?嗯,該管,是該管,這個昶霖,身手真是不中用吶,雖不指望他武學有多本事,也該好好練練才對嘛,想他父皇當年,這功夫再諸多皇子裡,那可是拔尖兒的!

至於別的什麼,本宮也是做了祖母的人了,何必管這麼多討年輕人的嫌不是,本宮尚且不提,旁人,就更沒那個資格置喙太子與太子妃宮裡的事!

霍嫵還未走進武堂,就聽見有孩童稚嫩的聲音從裡頭傳出——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王於興師,修我戈矛。與子同仇!豈曰無衣?與子同澤。王於興師,修我矛戟。與子偕作!豈曰無衣?與子同裳。王於興師,修我甲兵。與子偕行!”

緊接著,她便聽到一個女聲道:“背得不錯,執禹,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我這大侄子才幾歲,我在他這個年紀可都還沒開蒙呢吧,一天到晚的也就想著吃吃喝喝來著,悅姐你這不是難為咱們小執禹呢嘛。”霍嫵笑著踏入武堂,這一進去,倒連她都不由得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