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嫵猛地倒退一步, 她轉過身去, 拔腿就往院外跑,速度之快, 倒像是身後有什麼面目猙獰的猛獸在追趕她。

衛旌笙長嘆一口氣,揚聲道:“站住。”

見對方腳步一緩,青年不自覺露出個淺淺的笑意,他道,“可憐我前些日子還染了風寒, 聽聞你回來了,拖著病體都要出來見見你,誰成想,有個小沒良心的姑娘,躲我倒是比躲山中惡虎還厲害。”

霍嫵僵在原地,動也不是,不動也不是。

衛旌笙也不急,他好整以暇地站在原地, 看著小姑娘慢騰騰地轉身,一小步一小步往他這兒挪。

他挑眉,突然伸手捂住半張臉,繼而發出一陣猛烈的咳嗽聲。霍嫵這才急了,忙大步過去扶住他,踮起腳尖去碰他額頭的溫度:“七哥你沒事吧,身子不好就不要到處亂跑,就不能好好呆在府裡養著嗎?”

“禦醫看過了嗎, 怎麼說的?對了對了,我從蘭陵帶了好東西給你,外祖父得了根千年老參,我切了一截給你拿回來的,你帶回去交給榮保,隔段時日放在茶水裡泡著喝,多少總有點益處吧。”

少女仰著頭看他,眼裡的擔憂和關懷再明顯不過。

她這個年紀的少女,幾乎是一天一個樣兒。衛旌笙不過短短幾月不見她,卻覺得像是過了數年那樣久。

衛旌笙還記得,阿嫵自小就生得玉雪可愛,都說她跟觀音大士身邊的童女似的討人喜歡。如今年歲漸長,她個子抽長不少,已有了屬於少女的窈窕身段。一張小巧的瓜子臉,五官明豔動人,唇不點而紅,唇峰上生著一顆極小極淺的痣。當真是,人間富貴花。

衛旌笙嘆道:“我沒什麼大礙。倒是你,說吧,躲著我做什麼,我可沒得罪你。”

“哪來的話呀,七哥在阿嫵眼裡堪比星月光輝,又似天神下凡,我躲誰都不會躲你啊!”霍嫵眨巴著眼,腆著笑就是一頓吹捧。

衛旌笙雖曉得她盡會撿好聽的話來說,可還是吃她這一套的,他心裡舒爽,只是面上不顯,他道:“少說這些有的沒的來哄我。”

霍嫵支支吾吾地,想方設法地岔開話題,衛旌笙看在眼裡,也不為難她,只是眸色見深,看樣子,他家小姑娘什麼時候竟有了些小秘密,連他都不知道。

霍嫵怎麼好意思告訴他,自個兒前些日子竟然又開始做夢了,而且這夢見的物件,居然怎麼看怎麼像她七哥!

那個她打小就經常夢到的場景,這幾天又開始頻頻在她夢中出現。只是不同的是,小時候夢裡的小哥哥老看不清臉,最近倒是越來越清晰,樣貌舉止,竟然和衛旌笙是一個模子裡映出來的。

只是夢中人殺伐決斷雷厲風行,老是板著一張臉,總也沒個笑意,冷眼看過去時真是嚇得人腿都要軟了,哪像她七哥溫文爾雅,是再仁善不過的君子。

慚愧慚愧,都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可她白日裡分明也沒想這些個有的沒的,怎麼一入夜倒淨做些怪夢!

她自以為小心地偷摸著瞄一眼衛旌笙,又立馬收回視線,還當沒被他發現,就像只知道自己是被愛著,永遠不會被拋棄,這才有恃無恐的貓兒,作怪後就愛在主人家頭上有一搭沒一搭地拿毛絨絨的貓尾巴瞎折騰。殊不知她這一舉一動盡被他收入眼中,衛旌笙喉頭一動,默默在心裡背起了清靜經。

所以不能者,為心未澄,欲未遣也。能遣之者,內觀其心,心無其心;外觀其形,形無其形;遠觀其物,物無其物……衛旌笙啊衛旌笙,阿嫵還小,你可做個人吧。

“左右無事,明日皇長兄命我到蘭亭清談會看看,科考將至,或許會有什麼好苗子也未可知。怎麼,你要不要與我同去?”衛旌笙問她。

霍嫵怪道:“這種清談會,太子哥哥不是一向挺有興致的嗎,怎麼不自己去了?”

衛旌笙笑意更勝,他道:“皇嫂有孕在身,皇兄恨不能一刻不離,哪捨得跑去蘭亭看這個。如今啊,他連公務都巴不得能搬回東宮看。”

“啊?”霍嫵大吃一驚,隨及撫掌而笑,“悅姐已經有了兩個小皇孫,也不知這一回能不能如願,叫她産下一位漂漂亮亮的小公主。”

宋悅入住東宮不足五月,便傳出喜信,次年生下一名健壯的麒麟兒,帝後喜得長孫,如獲至寶,再過二年,宋悅二子出生,竟又是個白白胖胖的大小子。

旁人皆羨慕宋悅連生兩位皇孫,深得太子寵眷,太子妃之位穩如泰山,卻不知宋悅心裡是煩的厲害,霍嫵每每入宮看望,都能看到她身著勁裝,指揮著皇長孫紮馬步,看得霍嫵都忍不住為這個侄兒捏一把汗。

反觀太子殿下,成婚後倒一日比一日來得福相,美滋滋地看著愛妻訓子,一副有妻有子萬事足的樣子。

宋悅老想生個如霍嫵這般惹人疼的女孩兒,奈何一連兩個都是皮實的熊小子,可不叫她氣得牙癢癢。

只是這清談會……霍嫵糾結了半晌,還是道:“要不我還是不去了吧,萬一被我哥哥的好友看見了,轉頭就告訴我哥把我逮回家去,我可就慘了。”

衛旌笙似笑非笑地望著她:“你是怎麼會覺得,你那兩位兄長至今不知你回來的訊息?”

“守城的兵士一見你霍家的令牌,回頭就告訴了你二哥。哦對了,忘了告訴你,你去蘭陵那段時日,父皇已升霍陵為禁軍統領,恭喜你了。”

霍嫵哭喪著臉,儀態全無地蹲在地上:“完了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