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春好處, 絕勝煙柳滿皇都。

春去秋來, 時光飛逝,而這座皇都還是一如往昔, 在繁華中醒來,在喧囂中睡去。

城門外,守門的軍士正挨個盤查來往的行人客商,有輛馬車緩緩地停在隊末,這馬毛色黑亮, 打了個響響的鼻息,惹得前邊的行人紛紛回頭。

車簾被掀起一個角,裡面鑽出個梳著雙丫髻的青衣少女,她利索地跳下馬車,大步朝守門官兵走去,兵士見她過來,還未來得及發問,就見少女從懷中掏出一面令牌, 令牌上盤著虎紋,正中心是一個龍飛鳳舞的“霍”字。

兵士們躬身問道:“敢問是國公府哪位貴人抵京?”

少女偏過身去,不受他們的禮,笑道:“婢子不過一屆侍婢,諸位無需如此,馬車裡的,是我們縣主。”

她這一聲“侍婢”一出,臨近的老百姓頓時面面相覷, 本以為少女相貌不俗衣飾精緻,還當是哪家小姐,不想竟只是個侍婢!有人已頻頻回頭,朝馬車的方向打量,似乎想透過這層車簾看到這車中人的真面貌。

少女見狀,不由得蹙眉道:“還請諸位行個方面,先讓我家主子進城。”

“自然自然,幹什麼呢,還不快讓開!”領頭的兵士忙哈腰道。

少女這才轉身坐到馬車的車邊兒上,駕車的大漢一揚馬鞭,帶起陣陣塵埃。

有士兵不解地問領頭人:“不是,頭兒,這馬車裡的人咱還沒查呢,這就放他們進去了不好吧?”

兵頭子嗤笑道:“你個新來的懂個屁,沒看見那丫頭手裡的令牌啊,國公府!縣主!動動你的腦子!這樣的貴主也是咱們能見的?”

士兵年輕的很,這會兒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後腦勺,“也是啊,就是不曉得,縣主是長啥子樣的。”

馬車在鬧市裡前行,少女靠著馬車坐著,突然聽到車中人隔著車簾喊了她一聲:“春鶯。”

春鶯鑽進車內,馬車裡正端坐這一名十三四歲的少女,少女蒙著面紗,烏發直垂到腰際,只用了根玉簪挽了個小髻,鬆鬆地垂在發上,她眉似遠山,一雙眼光輝掩映,含了萬千春水,少女耳上佩了赤紅耳珠,隨著她的動作俏皮地打轉。

當她拿她那雙靈動的眸子看著你時,饒是春鶯從小服侍她長大,此刻也不免有些慌神。

春鶯嘆道:“縣主,您又想做什麼了?”

少女突然癱坐在車內,她這儀態全無的樣子看得春鶯眉心一跳,少女卻是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朝她招手:“快坐到我邊上來。”

見春鶯不動,少女又道:“快來啊,左右這又沒人看見。”

她聲音天生帶著幾分軟糯,拖長了語調說話時,倒像是在同人撒嬌。春鶯無奈,只好過去跪坐在少女旁邊,少女在她坐下的那一刻就立馬把頭挪到了春鶯的膝上,眨巴著眼盯著她不說話。

她這般動作,春鶯簡直拿她沒法子,只好道:“說吧,可是不想回府?”

少女連連點頭。

春鶯扶額,覺得一陣頭疼:“嘉寧縣主……”

一聽她連帶著封號叫自己了,霍嫵急了,連珠炮似的開口:“不是,咱們預期是要四月初才回來的,遞信回府時也是這麼說的,這才三月半呢,何必這麼著急,大可隨意尋個住處呆上半個月不是。”

春鶯毫不留情地揭穿她:“要婢子說,縣主就是不想回去見夫人,怕夫人訓你。”

霍嫵訕笑著:“不是,我的好春鶯,你心裡清楚就行了,何必要說出來呢,我多不好意思呀。”

“夫人送您到蘭陵沈老侯爺那小住,也是為著您考慮。”畢竟,哪家世族貴女到了霍嫵這個年紀,在外頭還是一副端莊謙雅的樣子,一回家就翻了天去。沈容揪著霍嫵和她二哥一塊鬥蛐蛐那會子實在氣得不行,當即就決定把幼女送去蘭陵外祖家小住。

這訊息對霍嫵來說實在是晴天霹靂,無她,只因她那外祖沈老侯爺是再講規矩不過的人,一去兩月,霍嫵不曉得被打了多少回掌心,抄書抄的連字都快不認得了。

霍嫵哼哼唧唧地不吭聲,春鶯也沒辦法,只好妥協道:“那縣主想去哪兒?”

罷了,她安慰自己道,左右是在京裡,也就是半個月的功夫,倒也不會有什麼意外,了不得,了不得就先和大公子二公子通個氣。

嗯,夫人若真怪罪下來,上頭總也有人頂著不是。

霍嫵一聽這話,頓時喜笑顏開,她眉眼彎彎,與春鶯道:“我們春鶯果然是個明白人,這樣,我都考慮好了,咱們先去錦閣用午膳,再去買南巷老宋頭的燒餅吃,啊,還有他家附近的酒釀小圓子!”

她說著,似想起什麼,在馬車裡一陣翻找,終於找出一個錦盒,霍嫵開啟它,從中取出一塊玉珏,她笑道:“還好我出來時帶著它!”

玉珏吊在她纖長的指上晃動,霍嫵向上一拋,穩穩地抓進手裡。

她握著玉珏,像是握了什麼了不起的寶貝,開起金庫的鑰匙。霍嫵命春鶯命車夫駛往京裡的如歸客棧後,便躺回春鶯膝上閉目養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