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沁涼的寒氣,隔著薄薄的地氈傳了上來。這樣的寒冷倒是讓孫信風的頭腦分外地清明。

他維持著那個俯臥的姿勢又等了一會兒,全身的肌肉卻警覺如豹子。直到聽不見那兩人的腳步聲,他才小心翼翼地扭動著身體,一點點的靠向了牆邊。

蠕蟲一樣藉著牆壁的反作用力,他坐直身體,反剪著的雙手在背後一點點地摸索著。終於,扭曲的手指摸到了袖口處,從那裡抽出一片薄薄的鐵片。

孫信風熟知龍虎衛夜間值守的巡防時間,默默地數著時間,一番算計下來,那兩個守衛會在一炷香以後再次經過這裡,他需要在這短短的時間力盡快逃離。

同時,那背在後背的手指夾著那尖銳的鐵片,一點點地切割著粗粗的麻繩。

只是眨眼功夫,薄薄的鐵片就將束縛住雙臂的麻繩齊齊地割斷了。

”一片草葉子就想著讓我變成白痴?“一邊飛快地掙脫了手腕上的束縛,孫信風一邊在心裡想著。”幸虧他們不知道我的底細,當年在皇城衛老子那是吃了多少令神志渙散的藥物,這類草藥對老子早就沒了作用。“

雙手得到了自由,解開其它捆綁的麻繩就快上了許多,只消片刻的功夫,兩團麻繩靜靜地躺在了牆角,而他輕輕地推開了房門,身形一閃就躥了出去。

藉著營地裡面地形,他如黑夜中蝙蝠隱藏著行藏,飛快地向著王庭外面的茫茫草原沖了出去。

直到他的身影徹底融化進了墨染的夜色中,嶽綺雲才帶著烏蘭出現在王庭的大門口。

“啊哈!”眯著眼睛看著那抹淡淡的背影,她輕輕地笑了。“速度還是很快嘛,看來在皇城衛接受的訓練實用性挺強。”

”告訴草原狼王,跟著這個人直到函谷關關外,最好讓守關的梁國士兵看到他以後,再將此人咬死。“嶽綺雲指著孫信風消失的方向對烏蘭吩咐道。

”放心,跑不了他!“烏蘭點點頭,濕潤的鼻子一動一動的,追尋著空氣中的味道。

”還有,告訴那群草原狼,千萬不要咬了他的臉,一定要讓梁國的守軍認出他來才行。“嶽綺雲又叮囑了一句。

”明白!“烏蘭點點頭,白色的身影箭一般地劃開夜色,悄無聲息地尾隨孫信風而去。

半個月之後,一封來自邊關的密信直接送到了大梁的皇宮中。

”廢物!都是一群廢物!”臥在龍塌上的皇帝看完了那密信的內容,不由得勃然大怒,一把將那封信扯了稀巴爛,惡狠狠地扔到了侍立在床塌邊的宦官身上。

梁國都城汴京的皇宮大內,巍峨的宮殿林立,位於其中的太極殿就是當今皇帝寧宗宋蒔君的寢宮。

整個殿宇中,充斥著象徵至高無上權利的明黃色。明黃色的帳幔裡,梁國的皇帝卻滿是病容,臉色灰白地靠坐在龍榻上,形容枯槁憔悴。

“陛下息怒,您要保重龍體啊!”那身穿暗紫色圓領長袍的太監連忙半跪在地上,一一撿拾著滿地的紙屑。

龍榻旁,是一座半人高的九龍戲珠紫金香,爐頂上螭龍的龍嘴裡飄逸出的青煙因為人心的浮動,香線變得淩亂散漫。

龍涎香特有的清香充斥在這間富麗堂皇的宮殿中,卻怎樣也壓不住濃濃的藥汁味道。

“你們皇城衛佈局了十多年,最後只安插進去了兩枚棋子,現在好了,一個前幾天意外墜馬死了,一個在梁金的眼皮子地下被狼群給活活咬死!咳咳咳......”宋蒔君蒼白的臉上泛出了不正常的潮紅,他劇烈地咳嗽著。一張陰柔的臉因為沉怒顯得猙獰可怖。

“奴才有罪,陛下息怒!”面白無須的宦官伏地連連磕頭,嗓音如金屬摩擦般難聽刺耳。若是此時有一隻燕北草原的田鼠在,一定會對這個聲音非常熟悉。

——那是曾經在蘇沐駒的家裡出現過的蒙面人的聲音。

“岳家軍,果真是水潑不進了!”放在明黃色錦被上的手緊緊地握成了拳頭,那是一雙蒼白的,瘦削的手,青筋在手背上凸起著,刺目且猙獰。

“陛下,咱們不是還有一招暗棋沒用,要不......?”賀鴻福小心地抬頭,用一雙眼白多眼仁小的三角眼問詢地看向猶自喘著粗氣的皇帝。

“朕的時間不多了,哪裡還有那閑心思浪費在一個小崽子身上?”宋蒔君頹然地靠在迎枕上,龍塌上滿目的明黃更加襯得他臉色清灰暗淡。

“朕最大的心願就是在有生之年,把鎮國公這個釘子從梁國徹底拔除!有岳家人在,朕的江山保不齊哪天就落入了嶽黨人手裡!”宋蒔君說得最後,喉嚨裡發出了破音,聽得出有些聲嘶力竭了。

“陛下的龍體只是微恙,您一定能千秋萬歲的!”賀鴻福跪在地上,膝行到龍塌前,陪著小心地道。

“千秋萬歲?”宋蒔君蒼白的嘴角顫抖著,額頭上冒出了一層細密的冷汗。

當年,他先弒兄再弒父,於血海中踏上了這皇帝寶座。就從那一天開始,鎮國公岳家就是他隱藏在心底最大的恐懼。

非常僥幸的是當年他發動宮變之時,嶽翼正鎮守邊關,對京城中所發生的事情並不少完全知曉。而等到他得到訊息以後,宋蒔君已然是唯一有資格即為的皇子。

宋蒔君即位之後,對於當年的事情卻是耿耿於懷,稍微有些風吹草動就從心底害怕。

兩年前,皇城衛密探得知,當年的皇太孫有可能倖存人間,他就更加的惶惶不可終日,生怕當初的事情敗露,嶽翼會把自己這個弒父弒兄的人拉下皇位。

正因為如此,他才會一門心思地想著如何鏟除了鎮國公這個禍害。

然而,百年鎮國公也是持有太祖皇帝賞賜的免死金牌,而且軍功卓著,沒有一個名正言順的理由,他還就真的拿嶽翼沒有什麼辦法。

宋蒔君可以不顧人倫地殺父弒兄,但是他卻沒有底氣直接鏟除嶽翼。因為他不但忌憚著太祖皇帝的免死金牌,更加忌憚著岳家軍。掌握這兵權的嶽翼,對於宋蒔君來說就是橫亙在心頭的一根利刺,拔了疼,不拔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