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烏蘭的心意

>> 透過婆娑的淚眼，嶽綺雲看著周圍一張紙乞求而焦急的臉。

他們，都是追隨自己遠赴草原的，鎮國公府最忠實的勇士。在饑餓和寒冷麵前，在死亡的威脅面前，這些人毫無懼意。可是現在，他們面對著自戕的嶽綺雲，無一例外地露出了恍若失去一切的驚恐之色。

看著這些生死追隨自己的鐵血軍人，又看著自小一起長大的劍蘭，嶽綺雲只感到了滿嘴的苦澀——她，連自戕的權利都沒有！自己的肩頭，擔負的不僅僅是自己的生命，還有五百龍虎衛的生命，還有遠在江南的鎮國公府的安全！

“我沒有權利傷害自己！”好像身上背負著一座大山，她咬牙挺直了腰。

透過漫天飛舞的雪花，她舉頭直面著陰沉沉的天，握緊雙拳嘶聲吼道：“我嶽綺雲發誓，從今以後，無論遇到什麼，我都要活著，我要好好地活著！”

“小姐！”劍蘭跪行幾步，脫下自己身上的羊皮大襖，披在了嶽綺雲的身上。“奴婢求您，好好珍重。沒有了您，咱們又如何茍活？”

“剛剛是我的錯，讓你們擔憂了。”嶽綺雲緩緩站起來，擦掉了臉上的淚水，凍得發紫的嘴唇哆嗦著，對跪在地上龍虎衛虛扶了一下，聲音虛弱但是語氣堅決地道：“我以我的性命發誓，一定讓龍虎衛回到岳家軍！一定要堂堂正正地回到大梁！你們都起來，我們回去！”

劍蘭將嶽綺雲背在背上，在王大虎他們的幫助下，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了山谷。

重新躺回到溫暖的氈房裡，蓋在狐皮大氅下的手，輕輕撫上了自己的小腹。

說來多麼可笑，這個孩子是真正的嶽綺雲和元烈新婚夜的産物，可是現在卻成了從未經過男女之事的齊雲的腹中胎兒。

剛才那通極其傷身體的狂奔，自己又是在那樣的體質條件下，這孩子依然牢牢地依附在她的身體裡，嶽綺雲不得不佩服這個小生命的頑強。

“嶽綺雲，我用了你的身體，可是你也用我延續了你的生命。”嶽綺雲苦笑，終於認命了。

以她現在所處的條件，確實不能把這孩子打掉。她們現在本來就居無定所顛沛流離，若是她再強行地讓自己小産，只能徒增大家的負擔。

想起自己前一陣子跟著馬群滿草原地奔跑，胎兒同樣一點事兒都沒有。若不是這次出來得太過倉促，而自己的身體因為缺少食物而虛弱，這孩子到現在也會默默無聞地生長在她的肚子裡吧？

“哎——！也許你也知道自己投胎得不是時候，所以一直就不敢讓我知道吧？”想到這裡，嶽綺雲多少對這個孩子有了些許的憐憫。知道自己現在確實沒有辦法拒絕他的到來，索性也就不再想了。

“烏蘭回來了！”劍蘭一掀氈房的簾子，一個雪白的烏蘭沖了進來，嘴巴裡還叼著一隻凍僵了雉圖一見那脖子上凝固著血珠的雉雞，蹭地躥到烏蘭的身邊，鼻子湊到那漂亮的羽毛上嗅來嗅去。

烏蘭一爪子把貪吃的小家夥打飛，對著它威脅地低吼了幾聲，看到巴圖老實地夾著尾巴躲到氈房角落中，這才叼著雉雞走到羅蘭的腳邊，“啪嗒”一下扔到了地上。

“烏蘭知道小姐病了，昨天這是出去給小姐找食物去了呀！”羅蘭恍然，蹲下身一臉欣喜的說道：“小姐現在虛弱得緊，正需要熬雞湯來補身子呢。奴婢這就把它收拾出來！”說著，她拎著雞尾羽跑出了氈房。

“這是怎麼了？”烏蘭舔著嘴角殘留的雞血，把雪白的大腦袋湊到嶽綺雲的身邊聞了聞，憂心忡忡地道：“你都幹什麼了，怎麼會虛弱成這樣？”

“我沒事了。”嶽綺雲從被窩裡伸出雙臂，摟住了烏蘭毛茸茸的大腦袋，有些心虛。

烏蘭用它黑褐色的眼睛盯了她好一會兒，確認她並無大礙，這才放心地趴在嶽綺雲的身邊，疲憊地閉上了眼睛。

“也不知道它是從哪裡找到的雉雞，跑了這一身的泥巴。”劍蘭蹲在烏蘭身邊，輕柔地理著它淩亂的毛發。看得出來，它一定是走了不少的路，肚子下面又是雪又是泥。

“應該是......”嶽綺雲遲疑了一下，有些怔愣地看向烏蘭，“是去了唐古雪山？”

周圍都是一望無際的草原，唯一的高山就是千裡之外的唐古雪山。而只有那裡，才會有雉雞出沒。

“我的天！”劍蘭吃驚得張大了嘴巴，又仔細地翻開烏蘭的大爪子。果然，它那厚厚的肉墊已經被磨掉了一層皮，露出裡面血紅的肉。

烏蘭用舌頭舔了舔爪子上的傷口，伸直了身體，懶懶地用後背靠著嶽綺雲，再次閉上眼睛。

它太累了，來回兩千多裡，也不知道它是如何做到的。

劍蘭從隨身的荷包裡取出治療創傷的藥膏，先是用帕子給它清理好傷口，在輕手輕腳地給在傷處敷藥。

“您說，就連烏蘭也知道愛惜您的身體，為了給您滋補身體，它跑了這麼遠的路。您倒好......”劍蘭說不下去了，她被烏蘭爪子上深深的傷口嚇得倒抽了口冷氣。

“小姐，您看看！”劍蘭小心地舉著烏蘭的傷腳，給嶽綺雲看。“就看在烏蘭的份兒上，看在我和羅蘭的份兒上，您就不能好好珍惜自己嗎？”

看到了烏蘭翻起的腳趾甲，嶽綺雲也動容了。眼睛裡不知什麼時候又盈滿了淚水，她扭過頭，青絲鋪散在黑色的熊皮上。

再次為自己剛剛的莽撞感到羞愧，為了這些關心自己的人和動物，她最後一絲一絲自暴自棄的念頭都消散了。

劍蘭給烏蘭上完藥，又找來一些棉布，把它四隻爪子都包裹嚴實。

羅蘭看到了疲憊至極的烏蘭，聽得它是為了給嶽綺雲滋補身體，居然跑去了唐古雪山，對這獒犬又是感激又是敬重。她趁著熬雞湯的空隙，把烏蘭肚腹下的汙漬清洗幹淨。

當羅蘭把一碗熬煮濃稠的雞湯捧到嶽綺雲的面前，她就是再難受也不忍心違了烏蘭的好意。在兩人兩獒的殷殷注視下，乖乖地喝了一大碗，又吃了一點雞肉。

被自己的丫鬟和獒犬如此地關愛著，嶽綺雲感到自己像是又重生了一次，從心裡到身體都變得異常的堅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