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扶著牆站起來的瞬間,他便傻了眼,腦海裡一片空白,震驚得都忘了自己該說什麼。

晏絨衣對他說的最後一句話在他腦海裡迴圈,如同暴雨之夜的雷鳴聲震得他幾乎失去思考能力。他真希望自己看見的畫面是假的,可是長安對他說出的那句話,徹底打消了他的幻想。

他被軟禁的那段時間裡,曾請衛驍替他多多關照長安,切勿讓長安吃苦。他相信,以自己和衛驍的手足情,這點小事他必定不會推辭,更不該應下後卻不去關注。可是,衛驍似乎從未來替他看過長安的,不然怎麼沒人知道長安有了身孕?

若是衛驍知道了長安有了身孕,恐怕絕對不會給他最後一次見長安的機會。

長時間不見,衛珩真的想快一點見到她,想看看她是不是在牢裡吃了苦,有沒有消瘦。天氣這麼冷,她可有衣服穿,會不會著涼,晚上是不是睡得著……

獄卒去拿鑰匙的時候,他還在想著回頭等這樁戲唱完了,他要將她安置在何處才安全。

這一回,他要讓自己的心腹跟著長安,不能再讓長安有半點閃失。其實當初他就該把心腹留給長安,可那時候他怕祖父起疑。祖父曾叫他過來問話,問他有沒有再和郭長安往來,是不是把郭長安藏了起來。他真是萬萬沒想到,不過十來日未見,長安就沒了蹤影。他四處叫人暗暗尋找,結果最後卻得知她被木家人奉送給了祖父。

事情從那個時候開始,便往壞處走了。

和太監一道過來的時候,衛珩隨口問了同行的獄卒:“長安姑娘在牢中可有異常?”

那獄卒似乎是沒見過傳說中的衛四公子,衛珩問他話,他傻愣愣地抬起頭,直到太監提示才匆忙回答:“回四爺,犯……長安姑娘是一個人單關的,平常小的們也不大見她說話,不過大抵也算是個心寬之人,吃喝方面……”獄卒頓了頓,努力搜刮腹中的文雅之詞,“也未見消減。只是牢裡陰暗,長安姑娘久不見陽光,微有些懨懨之態。”

獄卒說了假話,長安被關的這段時間,頻頻嘔吐,那些飯菜吃得很少,唯有偶爾的例湯會喝得乾乾淨淨。不過獄卒也只當她從前是公主出生,吃得都是上等的精細美食,這牢房裡的飯菜對她來說,肯定是極難下嚥的,所以吃了吐出來也屬平常。加上他小小地琢磨一下四爺的話,覺得四爺應該不願意聽到犯人郭長安過得不好的話。

那太監在一旁道:“心寬些好,死的時候不至於拖泥帶水不肯就範。”

衛珩默默地瞥了一眼太監,記下了他的模樣。

獄卒這下不敢再說話了,因為他又覺得,自己剛才不應該附和衛四爺,稱犯人為長安姑娘。

走進牢房的時候,衛珩真想給那獄卒一腳。

長安那個臉色,哪裡是微有些懨懨之態?分明和形銷骨立差不多,顯然是未曾吃好過,整個人都瘦了兩圈。

獄卒為表現自己,上前踹長安的時候,衛珩當即也記下了他的模樣,心裡在合計著,回頭等長安恢復身子後,把這不知好歹的獄卒叫到跟前,讓長安踹個夠。

可惜身邊的公公是祖父的人,他心裡再怎麼想,也只能壓著,連看到長安,臉上也只能顯露出寡淡之情。誰又知道他內心是多想衝過去抱著長安趕緊離開這又髒又暗的牢房啊?當時在牢裡,他說的每一句話都不是真心。

他知道,以長安的性格,斷然不會選擇白綾自縊而亡。就算她選了白綾,他也有法子叫她改選毒酒。

他怎麼都沒有想到,這個模樣的長安,肚子裡竟敢還有個孩子。

他想說,長安,你怎麼竟然懷孕了?你怎麼不告訴我你懷孕了?我怎麼方才不多問一句?

不過他還沒問出口,長安便自己說了。

他腦子裡頓時亂了,明明想說:“你別告訴我這是真的?你肚裡的是我門的孩子而不是剛用了膳……”結果卻說成了,“你別告訴我,這孩子是我的。”

他抱著長安不肯撒手,心裡直懊惱,為什麼呢,為什麼剛才自己不先上前扶她起來?為什麼剛才就不能多問她一句?

他吐出血的時候,著實把太醫嚇著了。後來他想抱著長安去找晏絨衣,藥是晏絨衣煉製的,晏絨衣可能會有法子。他踉蹌著身子,抱起長安就往外走,太醫、太監和獄卒都勸阻不了他。哪怕是衛驍來了,他也不會冷靜。

當時的他怎麼可能會冷靜下來?

他一下子失去了兩位至親。

算算日子,那孩子差不多有四個多月,再過些時日,都該成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