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和靈妃所在的這處院子,名為春拂居,原本就是為了讓前來祈福的妃嬪或者王爺妻妾們休憩所建。

春拂居緊靠德容殿,其最左邊是寺院的圍牆,圍牆和春拂居之間有一個長廊,侍衛多是守衛在哪裡。而最右邊則是長著一株據說已有百年的古樹。當初念禪寺被選為皇家寺院,亦是因念禪寺中有此古樹。古樹的枝幹十分粗壯,需□□個人方能圍攏起來。每到夏日,整個德容殿周圍的建築物全部被古樹的繁茂枝葉所擋,哪怕是再熱的三伏天,在樹下亦不會覺得熱。

因樹木太大,加上長安站得遠遠的,所以並不能看清對方的模樣,只看得見大致的一個人形輪廓。

宮中的侍衛無需守在樹下。

整個春拂居內,是不允許侍衛隨便進出的,只有宮女或者太監方能隨意進出。三位太醫此時也都在德容殿前面那座觀音殿旁的慈氏閣中,未經傳召,亦是不可以輕易踏入靈妃娘娘暫歇的春拂居內的。

此刻在春拂居內伺候的,暫時只有紫穗和另外兩個宮女。

所以當她發現那個人是男子身形時,便知道此人不是侍衛。

至少不可能是今日奉命守衛在唸禪寺的侍衛。

當她問出那句話時,對方似乎沒有絲毫作答的意思。

長安面色不悅地朝著那個人走去。

她並不害怕此人突然加害自己,因為對方一旦有任何動作,她只需大喊一聲,守在長廊裡的侍衛便會衝進來。

只不過她也沒想到,對方明明看見她走過來了,卻是一動不動地立在原地。好像等著她過去一樣。

距離那個人兩丈遠的時候,長安便看清了他的臉。

她本來猜想此人或許是自投羅網的陸子騫,或許是六皇子說過的木脩,卻唯獨沒有料到他會是衛珩。

衛珩姿態從容地倚在樹上,手裡拿著一把摺扇,輕聲道:“公主,是在下。”

長安看著他這副怡然自得的模樣便有些不忿,他此刻不該面露憂色,然後給自己行禮,並立即解釋原因的嗎?

到底誰才是公主?

為什麼他還能處之泰然地站在原地不動?

也不能說他完全沒動,他正拿著扇子輕輕敲著樹幹,深色的錦衣彷彿融入了夜色之中。

長安亦立在原地,抬起下巴,聲音裡透著警告之意:“原來是衛四公子,大半夜的不在國公府裡歇息,偷偷溜進念禪寺作甚?”

衛珩大言不慚地說道:“來賞夜景。”他開啟摺扇,“早就聽說了念禪寺裡參天古樹,今日可算見著了。”嘴上說著賞景賞樹,眼睛卻一眨不眨地看著長安。

這段時間不常見公主,感覺公主似乎又高了些,眼睛也更亮了。

此刻,長安只需要喊一聲,衛珩便能被當成意圖謀害皇嗣的罪臣給抓起來。她微微皺眉,在算計若真是喊來侍衛,是對自己有利還是有害。衛佘在乎衛珩,父皇倚重衛佘又忌憚衛佘,貴妃娘娘有意拉攏衛家……說到底,她現在沒有衛家人不忠的任何證據,饒是將衛珩打入大牢,以他們衛家人的實力,說不定父皇還是會妥協處置,又說不定,他們衛家人能把黑的說成白的,萬一他們也知道陸子騫的事情,到時候再反咬自己和母妃一口,那可就不好辦了。

沒有十足把握,郭長安不敢妄動。

而且,她也弄明白,衛珩大晚上的混進來到底想幹嘛。

“衛四公子可真會挑日子賞景,連時辰也挑選的不錯。”郭長安仔細看著周圍,心想,衛珩不可能一個人堂而皇之就混進來,肯定有人幫他。

衛珩淡定地搖著扇子,慢慢地走到長安旁邊,說:“是啊,方才走進來的時候在下便後悔了。在下竟不知道公主和娘娘也在,否則說什麼也要早點過來。這大晚上的出現在此,確實會叫公主疑心。”

長安收斂笑容。

她要是相信衛珩的鬼話,那上輩子真是白死了。

其實衛珩剛才的話半真半假。他開始確實不知道長安要來唸禪寺。他之所以上雲峰山,都是因為木脩。木脩身上的箭傷尚未痊癒,便偷偷摸摸跑出來。衛珩得知以後,便也來了雲峰山,想看看究竟什麼事情重要到能讓木脩不在府上好好的養病非跑出來不可。

在得知平樂公主在唸禪寺裡的時候,他一時沒忍住,動用了自己埋在宮裡的侍衛,混了進來。

終於見到了人,衛珩卻怯步在樹下,不敢上前。

夜幕中,看著面露倦容的長安坐在那兒發呆,他也不知道為什麼,眼前一下子就浮現出長安裹著破棉被蜷縮在牢房一角的畫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