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國公府休息了兩三日之後,蘇怡安求了母親,在一個還算風和日麗的天氣裡去了郊外別莊。

別莊裡的管事早已等了許久,如今見到小主人,臉上只差笑出朵花來,分外熱情的將一行人迎進門安置好。

主院裡一切早已打點妥當,就算以蘇怡安的眼光來看,這管事辦事也堪稱盡心,因此十分爽快的賞了不少銀錢下去。

之前家裡因她弄出的那些小生意賺了不少,父母親商量過,將其中一成利潤歸了她的私庫,讓她自行花用。

或許也是潛意識裡知道女兒和從前有些不同,因此無論是宣國公還是陳氏都選擇了放任不深究,這讓蘇怡安鬆口氣的同時,也有些愧疚。

能說給父親聽的,她都已經盡量說了,至於那些不好的事,即便到最後結果是好的,但對疼愛兒女的他們而言還是有些殘酷了。

既然有些事情已經過去,未來也不會再發生,那麼就沒必要扒開傷口,疼了自己也刺了別人的心。

在主院正房安置好之後,按例見了別莊裡的下人,處理好一些瑣碎小事,蘇怡安終於有時間問起被她安置到這裡來的那一家三口。

“關於那位夫人的病情,大夫是如何說的?”她詢問那被安排去服侍黃氏的丫頭。

小丫頭十三四歲的模樣,眼神機靈,口齒清晰,將大夫診脈時說的話一一道來。

“虧了元氣,需好好調養?”蘇怡安道,“那看來是並不嚴重了。”

小丫頭猶豫了下,還是將大夫臨走前私底下同杜先生說的話說了出來,“楊大夫說,這是富貴病,說讓黃嬸子以後不能勞心累力,平日裡再用些名貴的滋補藥材好生將養,這日後才不會影響壽數。”

或許是同黃氏相處多了的緣故,小丫頭說這些話時神色有些悲傷,畢竟,普通的農戶人家,為了供養夫婿讀書求學已經耗盡一切,整日裡清貧度日,還有一個年歲尚小的女兒要養,這樣的情況,如何養得起一個得了富貴病的女人。

更何況,黃氏是家裡的頂樑柱,是支撐丈夫讀書養育女兒的關鍵,這手一鬆開,家也怕是要倒了。

小丫頭替此刻住在偏院裡的那家人發愁,相比之下,蘇怡安神情輕松,沒有絲毫困擾模樣。

“之前我聽說黃夫人生病的訊息,這次來別莊帶了不少藥材,你讓人去尋大夫來,重新給配藥,不拘用什麼名貴藥材,先把人身體養好再說。”蘇怡安吩咐身邊的大丫頭,青玉領了命令,同黃玉、墨玉她們交代幾句,徑自出門辦事去了。

“小姐心地仁善,奴婢在這裡先替黃夫人謝過小姐了。”小丫頭到底年紀小,聽了這等好訊息臉上笑意就止不住了,看起來十分想盡快同人報喜。

蘇怡安笑笑,讓人賞了這丫頭一塊碎銀,讓人回了偏院。

至於偏院裡那位讓她備受重視的人,她不急,等著人上門。

中午午休之後,她在小花廳見到了那位據說上門來拜謝的杜先生。

清瘦的中年文士,穿著一身藍色洗得發白的舊衣裳,雖說此刻託庇於人下,身上那兩分桀驁孤高之氣依然。

故人相見,模樣比從前認識的年輕了些,也精神了些,最重要的是,蘇怡安在杜詡眼睛裡看不到陰鷙與狠毒,整個人雖貧困,卻氣質清朗,不複當年醉生夢死的消沉墮落模樣。

“在下定州安平縣明月鎮杜家村杜詡,見過蘇小姐。”杜詡實在是意外這千裡迢迢請他們一家三口入京的人是個十來歲的小姑娘,面上驚訝十分明顯。

“先生先坐吧,有話我們慢慢說。”蘇怡安讓人去安排茶水點心,自己在茶桌旁坐下。

杜詡猶豫了下,還是依對方所言,坐到了對面,只不過人只沾了一半座位,正襟危坐的模樣像是置身書塾。

蘇怡安給這人泡了茶,正大光明的打量起這位舊日故人。

崔洵禍國奸佞的名聲從來不假,手底下的能人異士也不少,但那麼多受他重用的人裡,他同眼前這位的關系算是最好。

杜詡,一個久居偏遠村鎮,畢生致力於科考入仕的普通文士。

從前蘇怡安所知道的,是這人自認才華橫溢,想要功成名就,身登高位,然而運道不佳,科考屢屢失利,被許多人譏嘲諷笑,不過,這些在他得了崔洵青眼之後就是過眼雲煙了。

在崔洵手底下做事,哪個沒有幾分本事,就算是眾人眼中身無長處的紈絝子浪蕩子,也各有各的用處。

杜詡的出色之處在於,他是一個名副其實的毒士,作為謀士,為崔洵出謀劃策,無論是離間也好,還是規勸、投靠、輔佐、獻計等事也罷,手段多變,心思詭譎,堪稱出類拔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