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城地下溝渠構成了一個黑暗而龐大的網, 一踏入其中迎面而來的是汙水特有的腐臭味。不論腳踩的那段地下管道是否還排汙, 但那股黴臭味註定消散不去,恰如地下世界永遠都不可能接觸到陽光,註定永遠只能與陰暗為伍。

月枕石與展昭轉過一條條彎道,又趟過那些避無可避的汙水溝, 兩人發現溝渠世界裡的人員分佈果真發生了變動。

公孫策給出標示的那些方位有一些已經空無一人, 還有一些地方卻有重重把守不讓非本幫派的新來者靠近。其中不乏目露兇光的看守者二話不說地把形跡可疑的途徑者直接打暈綁走,根本不給一絲一毫的開口說話機會。

“他們是鬼樊樓的人。”展昭蹲在一隻廢舊木箱子後,他對側身掩在拐角處的月枕石說到, “三年來,我是第一次看到下面看守得如此嚴。那三個人拿的刀,那種開刃與鋒利的程度,可不是隨便找一家鐵器鋪子糊弄著造的。這回的情況確實不妙。”

月枕石迅速地以炭筆在紙上將這一區的駐守情況標註了下來,便是將紙包入油紙包中塞入懷裡,就朝著展昭打了一個手勢示意往東走。

兩人行事小心,在察覺地下氣氛緊張後就沒有冒然靠近無憂洞與鬼樊樓駐守的通道,例如遠處這種有過路的流浪者被抓的情況早已發生不下十次, 而當下要確定的是兩大勢力究竟戒嚴的範圍究竟有,是否存在幾處薄弱點,還有確認火藥的分佈痕跡。

“如果只有刀的異常便也罷了,但你看這個木箱子, 裡面裝過的東西才讓人頭疼。”

月枕石指的正是展昭身側的木箱子, 裡面有運輸過火藥的痕跡, 盡管才只有一小撮黑色粉末, 但這對於久居青羊宮看慣了煉丹爆炸意外的人來說,這一點已經能分析出很多問題。

兩人俱是眉頭輕蹙繼續向其他區域進發,但在聽得通道裡遠遠傳來了其他腳步聲時,眼底擔憂的情緒便是盡數斂去,變作了亡命天涯者該有的不安與狠厲。

果不其然,一旦靠近鬼樊樓無憂洞兩大勢力,隨時都有可能遇到出來巡查的小隊,當下兩人又被叫住了。

“你們兩個看著面生,快報上名來。”一個操著蜀地口音的大漢堵在了前路上,“要是說不明白,那就別想走了。”

展昭在兩個時辰裡不止回答了十幾遍這種問題,他早已把如何回答練得爐火純青,自稱花茂與妻子石氏在蜀中殺了人,一路逃到了汴京。聽聞加入地下兩大勢力就能躲避官府追捕,想要來此碰運氣試一試。

“這位大哥,聽你的口音,我們都是來自蜀中,可否幫忙引薦入幫?事成之後,必有重謝。”

“豬皮,你這還可能是遇到了同鄉,是不是要幫忙啊?”另一個矮個子先笑了起來,他看向尚未說話的月枕石,“小花兄弟說給豬皮重謝,你們都逃到地下來了,還能給出什麼謝禮。不過,地下待三年,母豬賽貂蟬,要是你肯把石娘子讓給我玩玩,我倒是能考慮一下引薦你們入幫。”

展昭聞言攥緊雙拳,二話不說就狠狠地擊向矮個子,不管戲裡戲外,他都不可能忍得如此言語。

“你……”矮個子尚且來不及退後一步,只能下意識伸胳膊去擋,卻被展昭一隻手緊緊扼住胳膊,他驚怒又害怕的表情就定格當場。

“好了,你別動氣。”月枕石在展昭的拳頭與矮個子的鼻子只有一毫之差時拉住了他的手,她也不看嚇住的矮個子,而是看向那位被稱作豬皮的人。“這位大哥,我們夫妻雖是流落此地,但也是慕名而來。聽聞鬼樊樓規矩大,本領高才想加入其中,難道現在下頭就是這般情況?”

矮個子見展昭收手,他色厲內荏地說到,“你們當這裡什麼地方,想要事事守規矩,那怎麼不去投軍營。”

豬皮聽著是重重拍了矮個子一下,目光陰沉地瞪得矮個子不敢多言,他又仔細打量起面前兩人,僅從剛才兩人的反應來看確實像敢犯殺人之事的。

不過,豬皮猜測兩人的夫妻名分怕是不實,很有可能是石氏嫁給了旁人,而花茂心有不甘,別管裡面有何種隱情,後來是兩人聯手殺了那個冤大頭,便有了小年輕的兩人亡命天涯。

“我猜的可對?”豬皮把他腦補的劇情說了出來,別看他是問句,卻是深信自己猜的事實。“好了,過去的事情也不用多說了。你們說從玉澹縣來,我也有許久不曾回蜀中,剛好想問問那裡如何了。”

月枕石接過了話頭,她與展昭在蜀中生活多年,不論是講一口蜀地口音,或是對那裡的風俗世情都非常瞭解。哪怕這些年不曾再入蜀地,但是早年經營的商行生意是蒸蒸日上,最少是每隔半年就會見一見蜀中的幾位掌櫃,對那裡的情況是再熟悉不過。

在一問一答之間,豬皮眼中的防備漸去,他開始信了面前兩人確實是從蜀中來避難的。“如果你們真想加入鬼樊樓,那要等上一等,十天之後我可以引薦你們入會。”

月枕石與展昭對視一眼,今夜他們總算是得到了一個確切的時間。如今地下內亂已顯,其中到底問題因何而起,又要兩大勢力又要做什麼還不得而知,但是十天的期限是一個訊號。

“敢問大哥,不能再短一些嗎?”月枕石話一出口就見豬皮堅定地搖頭,她便換了一個問題,“那麼到時該去何處尋你?”

豬皮想了想便道,“十天後,午夜子時一刻就在這裡見面,過時不候。”

當下,豬皮也不再多言,招呼著矮個子便離開了,他還特意囑咐了一句讓兩人別在附近瞎晃悠,不如找一個地方窩起來。

展昭看著豬皮與矮個子沒入前方的彎道,他轉身便輕輕摸了摸月枕石的頭發,沒有開口說話但眼中是止不住的關切,不必說是在為剛才矮個子的言辭冒犯而懊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