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生存(二十二)(第2/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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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驚,瞪大的眼睛裡豎成一條線的眼瞳急劇放大,她清晰地看到那個人的子彈從彈道裡彈射出來,朝她飛了過來,慢動作似的連旋轉的方向和角度都看得一清二楚,她知道自己該翻個身躲避,可身體卻變得異常的重,她怎麼翻也翻不過去。
已經到極限了。她心想,到此為止了,終於到這一天了,太不容易了,從被活埋的那一天開始,她每一天都是在死亡線上掙紮,絕望而痛苦地掙紮著活到了現在,她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但這一天終於還是要來了。
奇怪的是此時此刻她竟然沒有感覺到多害怕,只是充滿了不甘,她打心底為這些蟻巢人感到心酸和憤怒,她已經不能回家,可是這些蟻巢人已經到了家門口,再幾步路就能到了。她打心底希望他們能夠離開這列充滿謊言的將他們帶往更不幸的火車,回到他們家裡去。
可是敵人太強大了。
李今念絕望而不甘地閉上眼睛,感覺到子彈逼近帶來的那陣風。
“砰!”
李今念卻沒感覺到疼痛,隱約聽到子彈撞擊在某種堅硬的物體上發出的聲響,然後哐當一聲失去了力氣落在了地面上的聲音,她奇怪地睜開眼,發現自己被一個巨大的倒扣碗狀的東西覆蓋住了。李今念一驚,找到了一道口子,費勁地往外看,在有限的視界裡,李今念看到了一個陌生人以一種非人的速度和彈跳力在攻擊那些淨化區人,將他們都擊倒在地後,將最後一個人打飛後,他轉過頭來,視線驀地和李今念對上了。
李今念看到一張典型的蟻巢人因為缺少陽光照射而蒼白的面孔,圓圓的娃娃臉,少年的模樣。
他三兩步跑過來,輕而易舉地跳到了火車上,一彎腰,蓋在李今念身上的東西就被他拿走了,等李今念抬頭看過去,發現那東西竟然是個巨大的龜殼,那個娃娃臉少年一甩手,就將這長度接近一米八的大龜殼背在了背上,龜殼幾乎將他完全遮住,只隱隱露出他一小截腳和一點點腦袋,但他仍然異常靈活地跳躍著跑走了。
他來得迅速消失得也很迅速,好比一陣風,李今念都懷疑是不是出現了幻覺,如果不是車廂外的那些人已經都躺下了的話。
但還沒有結束,車廂內的打鬥聲還在繼續,現在還不是放鬆的時候,李今念咬著牙,從口袋裡摸出最後的三發子彈,塞進彈匣裡,剛裝好,就見到那個淨化區特種兵出現了。他之前為了完成任務和其他戰友一起日夜兼程一刻不息地趕路,通知了車站這邊的情況後神經一鬆就暈倒了,這會兒醒過來,趕來這邊看情況,就發現了滿地的車站守衛的屍體,還有火車頂上的李今念。
兩者算是仇人相見分外眼紅了,李今念殺了他幾個戰友,而他推動了這場戰役的發生,使得沒有必要損失的生命損失了,於是瞬間掏槍瞄準對方,毫不留情地射擊。李今念又一次被擊中,但這一次她也擊中了對方,且是致命部位。
李今唸的神經是緊繃的,在發現這個特種兵的瞬間就繃成了一條緊緊的線,都還沒來得及放鬆,因此在緊接著又感覺到一個人出現的時候,立刻就將槍口轉了過去。
莫鐸腳步驀地一頓,充滿威懾力的虎目怔了一下,倒映在他眼瞳裡的黑漆漆的槍口後面,那張蒼白的臉上,烏黑的發濕透了,臉上濺著鮮血,她的眉頭擰著,目光兇狠得像一頭護崽的母狼,表情近乎猙獰。宛如一團炙熱的火焰在燃燒,他有一種被燙了一下的感覺。
緊接著,他才注意到了滿地的屍體,震驚:“這……是怎麼一回事?”
他是猜到蟻巢人肯定在遭受不公正的待遇的,怎麼想都是蟻巢人吃虧的景象,甚至可以說可能是被單方面的虐待和屠殺,卻沒有想到,竟是一副勢均力敵的畫面。
後面跟著上來的人意識到了什麼,立刻沖進了車廂內,此時車廂內已經是煉獄一樣的場景,鮮血潑在座位上、桌面上、牆壁上,屍體倒了一地,大人的、孩子的。有人立刻看到了自己的孩子兄弟姐妹,頓時痛心而憤怒地叫起來。
蟻巢人對外的團結在此時表現得淋漓盡致,那些還沒有死計程車兵被震怒的他們撲倒,即便開槍將一個擊倒,後面的人也彷彿不要命一樣地補上來,直到將他們撕碎。
至此,這場被歷史名為“列車事變”的事件徹底結束了。即便隔著上千年的時光,只透過書本黑白的文字,在未來後人們也能感受到這建立在先驅者的鮮血上的微弱星火的燃起,帶給他們的熱血激情和感動。
但此時此刻,誰也不知道微弱的星火會造成怎麼樣的燎原之勢,誰也不知道這粒種子埋下去,會長出什麼樣的東西來。
蟻巢人們只是震怒,整個車站內倖存的淨化區工作人員們都在哭嚎求饒中被扯了出來,如果不是區長攔著,他們也已經被撕得粉碎。
意識到事情終於結束了,李今念緊繃的神經終於放鬆了下來,她覺得已經功成圓滿,再也撐不下去了,眼皮重如千斤,落下來便再也睜不開,意識如燈火般熄滅了,隻手中緊握的槍還緊緊地握著。
……
今天天氣晴好,是個郊遊爬山的好天氣,這裡的環境也奇幻而美好,綠植眾多,野花葳蕤,偶爾還能看到睜著一雙琉璃一樣清澈無辜大眼的小鹿。
然而對於長途跋涉的人來說,卻沒有欣賞風景的心情。他們像草原上遷徙的牛羊,大片大片的往蟻巢4區的方向緩慢地移動,時不時停下腳步休息,一天時間前進不了多少還累得要死。
最先開始抱怨的是那些有錢富豪們,畢竟他們以往過的是出門不是搭乘豪車就是搭乘飛艇的日子,他們腳上還穿著價值不菲的皮鞋,有些女士們還穿著高跟鞋。不說走路走到滿腳水泡這事,還有野外上廁所缺少手紙、沒法洗澡、沒有幹淨衣服換、沒有蒸餾水和美味幹淨的食物等等一大堆問題讓他們難以忍受,最該死的是手上腳上的手環還是沒有取下來。
一開始還有平民們趁機獻殷勤,希望事情解決後能得到他們的優待和一些好處,但隨著時間一點點過去,他們的脾氣越發漸長,獻殷勤的人也沒有了精力,懶得伺候他們了,他們漸漸落在了最後面。
同他們一起落在最後面的都是老弱病殘,包括被抬著走的摔斷了幾條肋骨和腿的列車長。沒有藥,他一直痛得呻吟,屎尿也完全得依靠別人,並且在第一天晚上就發起了燒,一開始還有不少人圍著他獻殷勤,漸漸的覺得他大概堅持不了多久也認不出誰在照顧他,得不到什麼好處,全都走光,只剩下兩個等著他發工資和升職的乘務員還在堅持。
但隨著他燒得越來越神志不清,屎尿失禁,臭得要命,他們也覺得他活不了多久,不想再堅持了。
第二個晚上休息的時候,因為他一直在呻吟,讓人無法安眠,他們也終於棄他而去,第二天所有人重新出發的時候,便有人發現列車長不見了,但沒有人在意,甚至感覺有些快意,活該,他是罪魁禍首,他搞奴隸販賣,不關他們的事,他們沒獲得一絲一毫的利益,反而被牽連,他就該為這件事負責。
走在最前面的是那些特種兵和沈從,沈從是軍閥世家的公子,從小在軍隊裡長大,看起來斯文,骨子裡卻有些兇狠和暴戾,因此體力也很出色,要不是因為犯了輕敵這項大忌,也不會讓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但現在說這些也沒有用處了。
他聽了報告,知曉了列車長被丟棄的事,眼中無波無瀾,列車長這個人早就已經失去價值了,他設計的幸運者號上的pad系統確實是歷史性的一大進步,讓淨化區和蟻巢重新建立起了聯系,但設計圖已經歸政府所有,他們也給予了他極大的尊重,這麼多年他們對他的奴隸販賣生意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讓他吃得滿肚肥油,對他仁至義盡,現在的下場是他自己的貪心導致的,也算是活該,與他們無關。
他預計現在幸運者號已經回到4號站,並且殲滅了那些蟻巢人,李今念那個可恨的女人應該也已經被抓住,幸運者號很快就會重新出發,開過來接他們——只要莫鐸那些人沒有上去搗亂。
想到這個,他有些迫不及待起來,這還真是前所未有過的感覺,畢竟他向來做什麼都從容不迫的。
他真是迫不及待地,想要向李今念那個給他那麼多屈辱的女人複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