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千影卻似不以為意,挽開手頭烏木為骨,赤金為架的長弓。

“您還記得這張弓的來頭吧?”

馬折韁冷冷說道:

“弓是當年射殺通正道人的赤羽鳳心弓,人卻不是年方弱冠已顯奇才,一箭終結鐵劍餘孽的得意少年李雲秋。”

李千影笑得眯起了眼眸:

“我自然及不上爹爹少年時。只是,一個幼弱道童又如何能與昔年的通正道人相比?”

“道觀上層們想必已找不到象樣的傳人,才逼著這少年舉起鐵劍,好等莽撞無謀的弟子們群情激憤,勇敢追隨鐵劍傳人犧牲。”

“諒道童之身自小吃不飽住不好,連握穩劍也不是易事,怎能霎時間掌握如此精妙的劍術。”

“怕不是為著嚇唬我們,故意派人裝模作樣罷了。”

馬折韁倒是對這番話無從反駁。

他既未曾親眼見過道童揮動鐵劍,自然也沒法咬定鐵劍的傳承是否延續了下來。

在五家家主的立場而言,老人更希望相信那道童只是姚家姊妹搬上臺面的箭靶,握起鐵劍只為裝飾。

沈紅葉卻不似馬折韁般傾向相信有利之事,只是盯著李千影背上弓筒露出的雁羽獸骨箭。

李千影年少張狂,也許分不清輕重。

但昔年射殺通正道人的長弓勁箭,對五家而言決不只是一具好用的兵器這麼簡單。

從全真下宗至鐵劍餘孽,乃至如今站到五家背後願為翼助的京城勢力,於盤踞小鎮數百年的五家視角中均屬於外來者。

小鎮終究只是僻處邊陲之地,容不下外鄉蛟龍翻江攪海。

地頭蛇於外人威壓下,也往往顯得無力。

傳自數百年前李氏先祖的赤羽鳳心弓,正是本地人也有能力給外鄉佬狠狠來上一記的憑證。

無關善惡,也無關事端因由,實力高低本身就是最大的善惡。

沈紅葉知識之深邃,自然不是一般僻處小鎮的老人所能比擬。

對於數百年前英豪的遺物,為何時至今日仍未腐朽,甚至儲存著傳說中巔峰之時的殺力,他大致有所猜測。

與赤弓相比,沈澄手中鐵劍卻非當年鐵劍先生手中名震天下的重器,只不過是鐵劍門批發的產物之一。

在沈紅葉的認知裡,壓根沒想象過沈澄有一絲一毫的可能,具備接近昔年通正道人的實力,不過是姚凌欣分散火力的門板而已。

就算是昔日力壓五家,威風八面的通正道人,最終還不是死在一弓一箭之下?

沈家後嗣多如細沙,用不著留下一個腦子不好使,輕易就被姚凌欣唆擺玩弄的蠢蛋。

老人思緒驟被道觀方向響起的蹄聲中斷。

李千影眼前一亮:“有人來了!”

少女虛拉弓弦,指腹夾雁羽長箭候於弦上,如初生犢虎隱隱欲試。

微微朝著雪原上迅疾馳近的奔馬眯起的雙眸裡,一瞬間綻放出專屬於獵人的殘忍和堅定。

沈紅葉見狀不由得暗贊。李千影雖尚年輕,心氣不免浮躁,在一張弓上卻呈現出無與倫比的出眾稟賦。

無論武藝應變、心術城府,均全面優勝於自家長子,足與馬卓紅爭一日短長。

老人目光閃爍不語。

這邊廂,馬折韁聽慣自家馬匹蹄聲,忙抬起手來制止李千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