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就再也沒有人開口了。

等他有一天聽到爺爺駕崩的訊息,父親忽然變成了“父皇”的時候,一切似乎又回到了那個女人出現之前的光影。

就像是早晨在枝頭上出現的露珠一樣,在太陽升起後,就再也不曾出現。從此,那個女人成了所有後院女子記憶中的缺失。

沒有人願意提起,也沒有人願意記得。

整個皇宮內,大約連母親都不知道,當初,那個神秘出現,又突然失蹤的銀發女人,竟然和父皇生了個兒子!

他父親這麼多年都藏著的照片上,才是他心尖上最記掛的人。

如今,身體再不複當初,眼看皇室內鬥如火如荼,所有的顧忌反而都放開了,是吧。

這麼多年,父皇心心念念著那個人,到底,還是藏不下去了。

皇帝有那麼一瞬間,竟然不敢對上陸琛的眼睛。那裡面,藏了太多太多的東西,他一時之間,竟然無法承受。

陸琛卻已經不想多留,站起身,用沒有受傷的右手,將床上的被褥幫他蓋好:“你放心,這麼多年,我都幫你藏著這個秘密呢。現在是白天,人多口雜,今晚十點,我一定如你所願。”

寢宮裡的空調溫度開得有點高,大約是怕皇帝陛下身體受不了一絲一毫的冰寒,但此刻,皇帝看著陸琛,轉過身去,左手綁著繃帶,固定在肩膀吊帶上,分明並不是特別冷冽的姿態,卻讓他的心微微一沉。

他想問,他究竟是怎麼知道對方的存在。卻發現,這一刻,還有什麼好計較。

微微垂下眼簾,他又陷入了昏迷。這一次,在暈眩中,他似乎回到了年輕的時候,看到了她,和他們的兒子……。

只是,他眼角的淚水不知不覺地滑落。他分明知道,這一切都是夢。因為她早已死了,死了的人,又怎麼會這般笑靨如花地出現在自己面前。就如同這麼多年以來,他只能在夢裡,才能好好地看一看她,以及他們的兒子……

赫默出了寢宮,招來自己的侍衛長,低頭只是說了幾句話。

大約是從小就服侍陸琛,侍衛長幾乎無法相信,眼前這一臉平靜地的主子,話裡的內容是多麼的驚世駭俗!

只是,他很快地掩飾下來臉上的驚愕,低頭,快步往外行走,按照赫默的交代,去了皇帝陛下當年還是皇子時的舊府邸。

天色已經不早,這裡卻是空蕩蕩的。除了必要的傭人和奴僕,似乎整座宅子都是沒有任何活力。

他低頭看了一眼手中的字條,深吸一口氣,一步一步走到門口,按下門鈴。

“誰?”守衛的聲音從裡面響起,似乎並不認得他這個順位繼承人的侍衛長。

他下意識皺了皺眉,卻沒有多話,只是將手中的字條遞到對方眼前:“大殿下讓我轉交給你家主子。”

對方臉上閃過一抹驚愕。皇帝登基後,這座宅子便因為位置一般,徹底閑置了下來。多年來,只留下一些老奴僕打掃,在帝都毫不起眼。竟然有一天,會有人上門來說,轉交字條給他家主子。

守衛收了字條,卻沒多看。對方一身皇家侍衛的打扮已經很明顯地道明來歷。守衛無聲無息地關了門,轉身,握緊字條迅速跑向宅子的大廳……。

這一天,陸琛一個人靜靜地坐在自己的房間裡,沒吃任何東西,就靜靜地看著天色,從晚霞,到漆黑,一分一分地過去,一秒一秒地滑過,誰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誰也不知道他在看什麼……。

禦醫定點九點鐘過來換藥的時候,見他房間裡竟然沒開燈,整個人沐浴在月色中,就那麼面無表情地看著窗外,有那麼一刻,只覺得寒氣從腳底爬上去,渾身一冷,竟是瘮得慌!

左臂的傷口因為穿甲彈擁有特殊鉛質的緣故,傷口感染得厲害,哪怕是用最好的傷藥,也無法避免傷口的潰爛。

每次換藥,都會將一盆水染紅,光是看著,都覺得抓心撓肺地疼。

二王妃原本是聽說,陸琛今天一直沒出臥室,覺得奇怪,又聽說,今晚竟然什麼都沒吃,於是,自己親手做了點夜宵,送過來。結果,一進門,看到禦醫手上那一盆血紅,驚得臉色都白了。

沖到陸琛面前,剛要開口說話,卻見對方的神色漠然。

“這是怎麼了?”她膽戰心驚地看著兒子用右手將外套披在身上,不聲不響地靠在窗邊,似乎在打量什麼。

“沒什麼。”陸琛平靜地回答,不願意自己的母親被牽扯進來。已經過去了那麼多年,何必讓她再痛。這個時候,他忽然格外地羨慕冷奕瑤的性格。哪怕冷家上下對她那麼漠然,做出那些傷害,她也可以毫不在乎,甚至轉身,直接將那群人踩在腳底。帝國上下,都說女人應該恭順賢良的好,他卻恨不得自己的母親能多像冷奕瑤一樣,最起碼,無論發生任何事,都想笑看一切,鎮定自若!

“我聽底下人說,你晚上什麼都沒吃。這怎麼行。身體本來就受傷了,再不吃東西,怎麼修養的好。”二王妃笑笑,覺得大約是最近皇室的事情太費神,兒子的心情不好。所幸將自己親手做好的東西往他面前送了送。“這是母親親手做的,好歹嘗一點。”

陸琛待在視窗,剛準備說話,忽然,目光一頓,落在遠處長廊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