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在巷口找到包子鋪老闆的兒子。

他坐在石階上,仰望外頭的燈籠。星星的光,在屋簷下亮起。各家此時拿著今日發生的事做談資,歡聲笑語,各自入堂屋內休憩。

他按著膝蓋,默默無言,神情寂寞。

“燒飯了?”蘇庸行問。

“沒呢,我們家不用開工,就是早上沒賣出去的包子,再蒸一蒸,就能吃了!”小李見到蘇庸行找他搭話,也不生氣,猶猶豫豫地說了。

蘇庸行點下頭,道:“天天吃包子,不厭?”

“怎能不厭?沒辦法,節約點錢嘛!”少年說,他抿了一下嘴,下巴劇烈地顫抖,顯是不安。

他忍下淚,低頭擦擦手掌,拿眼睛望著掌心。

“好孩子!”蘇庸行說。

他在少年旁的石階坐下,又拉著我同坐,讓我說些劇組中的故事。說安慰人的話,我可能不擅長,但劇組與電影界中的故事千奇百怪,就是抹去人的姓名,那可真說不完。

諸如某導演,夫妻倆人品低劣,排擠他人,拉攏三教九流,私下做的事不忍目睹,但卻常常佔據道德高地,攻訐他人。

小李聽得目瞪口呆:“這種人遲早要玩完!”

“遲早?什麼時候是盡頭呢?”

我搖搖頭,望著中空,一輪孤月從深藍色天空中升起。

“就沒有人管管嗎?”

“誰來管?”

“像他這樣人品的人,應該作品也很爛,觀眾的眼睛不是瞎的,群而攻之,他也就沒有成就了!”

“可惜啊!可惜!他是個有才華、夠勤奮、作品好、人品爛的導演……”

“……”

“……”

“……他拍的電影很好看?”

“沒錯。”

小李沉默了一下,他低下頭來:“果然才華很重要啊!”

我漫不經心道:“那當然!”

“……”

“他的對手,差點被他給打垮的那位,也是個有才的人,也夠勤奮,夠努力,還夠正直……”我說的是圈內一樁舊案,當年表演界有三位大前輩,陳安迪、陳覺林,和蘇庸行。

現在也就蘇庸行知名,陳覺林那咱不說,他是因為脾氣古怪,口中高尚,行事有點油膩,漸漸把自己混窄了。陳安迪另當別論,他中途改行,想當導演,恰好來了個初出茅廬的小子,叫陳誼。

這年輕人和周佑敏聯手,搞了一手鬼牌,愣是把陳安迪給搞懵了。

陳安迪後來惱火,也不插手電影界了,靠早年積的那點錢,演演配角,串串話劇,寫寫京劇,這時候還出來,多半是友情演出了,也算是過戲癮。

蘇庸行乍聽這個故事,也饒有興趣,後來漸漸聽出味,便沉默不言了。

他為人特立獨行,雖欣賞陳安迪秉性,但也不怎麼來往,出這事,難免有兔死狐悲的感受,後來漸漸韜光養晦,中庸行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