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不行……”

我瞬間頭皮就麻了。

我想到李為迎之前說的事。他說,劉中悟找我,想要我到他劇組裡當執行導演。

可這是我們出國前提的了,現在都回來好幾天了,劉中悟還沒找到執行導演?這話我可不信!我不知道他們葫蘆裡賣什麼藥,只是強烈地推辭著。

老白見情況不妙,驀地大叫:“還錢!還錢!快還錢!”

我:“……”

雖然我並未欠他什麼錢,可這一話剛蹦躂出來,還是挺恐怖的。

教室裡嘩啦啦地轉來一堆腦袋,這時候有男的,也有女的了。那些人瞪得豆大的眼睛望著我,彷彿我做了什麼壞事般,令我瞬間產生社交恐懼症的錯覺。

千萬個怪異的目光齊刷刷朝我望來,如同躲在陰暗裡的怪獸。

我在童年,曾經經歷過這種感受。

當福利院的阿姨來到教室辦公室時和教師交流,辦公室裡那種怪異的眼神就會冒出來,齊齊地對準我,令我後背發毛,冷汗直飈。

我一直懷疑,我偏向幕後工作,不願意在臺前亮相,就是從這個時候落下的病根。

“咳咳!”

馬莉老師咳嗽了兩聲,聲音裡不滿的成分很重。那群學生嘩啦啦又把目光重新對準老師,唯有少數幾人,還不斷轉動腦袋,朝門口張望。

“——還錢!”

老白還想大叫,被我一把捂住嘴,帶到外頭去了。我們走了很長一截路,直到那些人的好奇、歧視、詭異的目光再也看不見,我才鬆口氣,砰砰跳的心臟徹底平穩。

我和老白走到綠化帶,逼仄而潮溼的空氣一掃而空,蕩然無存。我們繞過老舊的高樓,黴爛而又酸甜的腐爛氣息再也不見蹤影,取而代之的,是一輛寬大的suv商務車。一個大漢站在旁邊,東張西望,他見到老白來,打聲招呼。

老白說:“走,咱們去片場看看!”

我驚道:“我還有活呢!”

可老白不聽我的話,他半強迫地說人情,我也半妥協地應允了。車輛駛向的半途中,我腦子裡仍然是一片迷糊,心想不至於現在執行導演這麼難找吧?每一年報名導演系的,有多少人?這些人就算有一半留在行當裡,也有許多人端不起飯碗,粥少僧多,是現在導演界的麻煩之一。如果說,要他們去劉導那打下手,多少人擠破腦袋也要鑽進去?

胡思亂想之際,已經到了場地。我跳下車,從敞開的棚門來到攝像機後面,望著片場的佈景,凌亂的擺設,破舊的佈景,那些綠牆白椅,冰箱彩電,擱在窗臺的乾花瓷瓶,看上去就像八十年代的佈置。我凝神觀看了會,老白和旁邊大漢打聲招呼後,悄悄來我身邊。

“這是主要場地?”我問。

“對。核心場地之一。”

老白摸出根菸,來抽。他和劉中悟導演一個樣,是個老煙鬼。拍攝時,有時不大方便抽菸,可這明顯沒開工呢,抽一兩支也不算什麼。

“哦。”我點了下頭。

“前天試了幾個鏡頭,劉導不大滿意,和執行導演起衝突了。”老白說,“那小子狠霸霸地甩手不幹了。也難怪,以前都是熟人幹,現在陡一換新人,劉導說話你也知道,結巴,越急越結巴,兩邊溝通不上,出問題也難怪……”

老白越說越多。

我一個人在片場亂繞。“攝影棚不多吧?”我問老白。

“啊?”老白一愣。

“我是在問,這部戲準備的拍攝場地多不多。”我踏到臺階上,進了演員表演的區域,轉了兩圈,然後又從臺階上跳下來,躍過攝影軌道,來到黑魆魆的導演工作區。“不多!”老白有點緊張地看著我。

他看著我圍繞著攝影棚把所有場地都看完一遍,一言未發。不得不說,有時候老白是個很能忍耐的傢伙。我來到攝像機後,兩眼望著場地。下半截是綠色的牆體,上面是老式白膩子。單開門的舊冰箱曬變色了。冰箱旁邊是掛曆,一頁一頁的,像是褪色的歲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