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開旅館的都得要和消防打交道,這是一種慣例,只是有的旅館是有點小意思,而有的則遵紀守法。

這酒店的消防器械擱在一樓的樓梯後,小胖衝過去時,樓梯後高高懸著的小窗內晃過一陣樹葉,沙沙作響。

樓梯道有人想搶上去看戲的,被我一股腦攆到大堂與屋外,我也擔心,如果真起什麼衝突,這刀劍無眼,鬧出什麼意外就不好了。

我這麼一插手,廣大人民群眾瞬間都不樂意了,紛紛表示對陳晨的鄙視和憤慨以及對邪惡勢力的憎惡。人聲鼎沸得把樹木震動,樹上積攢的雨水一陣陣落在地上,經過太陽一上午照射已經半乾的水泥地又再次溼了。

“快把陳晨找來!”立馬就有人喊起來了。

“對,快把他找到!”又有人接應。

“別讓他小子跑了!”還有腦子精明的,忍不住叫道,“我們去後面堵著,他住的屋子樓層不高,別到時候跳牆從後院溜了!”

“……”

有膽子小的,不敢打鬥,卻想出份力氣的。他們幾個大小夥一起鬨,便一起攬肩搭背朝著院子的後面去了。那兩根白楊樹枝幹挺拔,在陽光下反射得白花花的,綠蔭又是一片晃動,後院傳來嘈雜的雞飛狗跳的悽慘叫聲。

那店主面上露出又悽苦又無奈的神色。

他怎麼會沒有房間的備用鑰匙?

我們在租用時,就說好談妥過,消防和安全都一一檢查過,他這麼說,不過是事先和陳晨打好招呼,平日裡金錢往來也都是場記在提點,給他行個方便罷了。哪曾料想會鬧出這些事呢?

現在就算是拿出鑰匙,那也太丟臉了。

當即,他垂著雙手,撅著顫抖的嘴唇道:“鬧歸鬧,可千萬別鬧出人命啊!”

人群中又是一陣嬉鬧爭吵,兩女孩已經被化妝師扶著進大堂去了。

化妝師幫她們兩人要了兩瓶飲料,這種姑娘們平日饞得厲害,可樂果汁之類,因為減肥需要半點不能沾,經紀人看管得很嚴。

可現在難得有個機會擺在她們面前,兩人卻露出與它彷彿是仇人的眼神,一聲不吭,更不可能沾上一滴。

“不至於。”我穿過人群,重新踏上樓梯。

店主馬不停蹄地陪著我一路往上小跑,我扭頭對他道:“我只是想把他叫出來問問話。”

小胖噗嗤噗嗤揮舞著消防斧上來了,圍觀眾人這個怕跌著,那個怕捱到,少不了又是一陣蹭筋擦骨,紛紛沿著樓梯扶手往下倒去。樓下隱隱約約傳來點人聲,有人在說風涼話。

“不會吧?他們那些領導有一套說一套,肯定互相勾結著,不會替我們這些演員說話。”

“呿!少說兩句!”

“你膽子那麼小幹嘛?討好領導也要看場合。”

“你也少說兩句,別一唱一和的!”我聽一個大叔嗓音的人在勸,“導演這不是叫人拿消防斧了嗎?這世道,總要給咱們平頭老百姓討個公道!”

那大叔又說了兩句,咳嗽兩聲,把那“揮淚斬馬謖”的猜忌給懟回去。

劉遠搓著手,站在樓下,他的眼睛很亮,透著一種聰明勁兒。

他半試探的對大叔說:“您說,我們應不應該把他找來,對下情況?該不會冤枉了場記?這兩姑娘或者自個吵架,牽連上他,其實和他沒關係?大叔,陳晨怎麼樣都是劇組的場記,我們平頭老百姓,怎麼樣也不能得罪他啊!”

世界最不差陰謀論的。

劉遠這話剛一出口,一些沒什麼背景的小人物就在嘰裡呱啦地抱怨開了,我在樓梯上,隱隱約約聽到他們兩三句推測,差點沒腳一崴,心想這些人怎麼不去參加戰忽局啊,怎麼不到處在外宣揚國外政府被外星人控制了啊?造謠生事到直接領導身上,這是不怕判刑還是不怕拘役啊?

“你們不像年輕人!”大叔鏗鏘有力的聲音遠遠傳來,“世界上還沒到四處不講公理的境界!這天塌下來的,還有地撐著;何況這天還沒塌下來呢!”

“大叔,您說的這是多少年前的社會了……”

“哪個年代都是如此!”大叔說,“因為膽小,害怕和權威對上?那真理只會越來越少,我們的子孫後代,可是要吃苦的呀!”

下面的聲音越來越微弱,其他好事的人群也把樓下窗戶圍得密密麻麻,想來陳晨也跑不掉。

我、小胖和店主已經守在房門邊上了。我對小胖使個眼色,他心領神會地一豎眉頭,抄起消防斧就往房門上一砸。

“轟!”

不成想這一下還沒砸掉,看來小胖這一身肥肉,還真的只是肥肉啊!

我朝小胖投出意味不明的眼神。這胖子面上也掛不住,當即交換持斧子的手,往自個手心裡呸呸兩下,還想再來。不料那屋內聽到動靜,早已經渾身顫慄、魂飛魄散。陳晨沉悶的聲音隔著房門鑽了出來:“誰啊?這麼大聲音……唉,我剛剛睡著了,怎麼外面鬧那麼大響聲?”

這聲音可一點都不像是剛睡著的。

小胖嘿嘿笑兩聲,重新問我道:“大神,還要砸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