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打了個電話向老王報備款項。

王明後聽到那一串數字,立馬叫了起來。

“你知道這是多少錢嗎?你知道市場價是多少錢嗎?”王明後有些抓狂,“你個敗家子!”

可他再怎麼鬧,我也打定主意。

葉老在國外,等他回來,那等待的費用更高了!我仔細盤算著時間成本,好在雖說是投資合作,鞠麗對我們的具體使用款項並不在意。她清楚,影視製作本來就是大量耗費錢財的過程,特別是音樂上,絕對是個不小的開支!

之後的那段時間內,我基本上都在金老闆的小木屋裡。

不像外人想象的那般,音樂創作人士得要耗費一年半載才能有靈感,音樂的快節奏,註定它的形式與劇本小說不一樣,有沒有貨,很快就有結果了!

“嶽老師的曲調拿來了,我做了個和音。”金老闆把成品拿給我看,我點點頭,準備聆聽。金老闆拿了耳麥,塞給我,他開始除錯線路。旁邊梓鸞喜滋滋地託著下巴。

這段時間我來,十次到有七八次見到她。我沒什麼不滿,她劇團也沒有,大概不滿的只有劉志一人,但她不提,我也裝作不知道。

“不怕我們聽到後盜用你們的成果?”我問道,因為我沒看到保密協議書,一般像這類情況,都有保密協議的。

“不要緊,任何人都不可能一遍就能複製下這麼多音符,更何況我登記了版權。”金老闆有氣無力地說道。他彎下腰,把最後一個插口裝好。我看見,梓鸞的眼睛又亮了一下,彷彿她傾慕的那個人又高又帥,還有才華和見識!當然啦,金老闆的確又高又帥,有才華有見識——他還有點兒胖!

“好啦!”微胖的金老闆開啟播放器。

聽他這麼一說,我也不客氣了,按緊耳機,流暢而激動人心的音樂迴盪起來——我是個音痴,但不妨礙我評價音樂。導演不需要是個音樂家,可他們必須有鑑賞能力,把合適的音樂放在相應的橋段中……時長不同,曲調不同,情感也會不同。他們必須分辨出原曲與變奏的差異。

當然啦,有些偷工減料的導演分裂歌曲,在不合時宜的時候就令音樂戛然而止,他們分不清音樂與音效,不明白什麼時候用空鏡頭,也不明白,有時需要用磅礴的大雨聲取代婉轉的悲歌——時代在進步,但影視文化圈的人有種共識:目前的文化領域在倒退。可大夥兒也不好說什麼的,奉承聲越來越響,有志之士只有苦笑。

我也無法逆轉這一局勢。

我仔細分辨這首曲子,先是幾聲箜篌的短促聲響,接著幾下撥拉,劃過長長的餘音,如同嫋嫋青煙升起。伴著幾聲短笛嗚咽地低鳴,鳥兒似乎躍到樹梢,接著狂風呼作,長號、二胡、大提琴一起低鳴,中間偶爾迸出幾聲鑼鼓。小提琴淒厲迸出,然後越拉越快,越鳴越高,一下子壓住低音曲的音樂,喧賓奪主,接著婉轉悠揚,其他伴奏逐漸低下,消失不再,箜篌忽地又響了幾聲,琵琶聲大作,古箏長鳴……琵琶消失,剩下二胡與小提琴二種主樂器交相輝映,短促靈動,空明哀傷,又泛著絲絲溫柔。

……

“我稱它為‘快雪時晴’!”金老闆說。

“紙短情長。”我喃喃自語。

這一句出自王羲之的《快雪時晴帖》,帖中只有短短28個字“羲之頓首,快雪時晴,佳想安善。未果為結力不次。王羲之頓首。山陰張侯。”這帖子是王羲之寫給山陰張侯的,某次在雪後初晴時,寄了這麼封帖子給他,向其表示問候,並說上次的聚會沒去,感到很鬱悶。

這寥寥幾句話也能表達出無限意境,所以當得上一個“紙短情長”!

我神情恍惚地拉下耳機,這配樂實在是太宏大了吧?中間有一段大合奏,我懷疑至少有幾百把樂器一起按指揮演奏的。不由惶恐四顧,這屋子樂器雖多,可也不像那樣……我把疑問說出來,金老闆面帶驚訝,跟我解釋:“我們總共用了三十把!”

“但是……”我迷迷糊糊。

“這採用了音軌重奏的方式。”金老闆解釋,“我們能租借到的數量太少,為了讓作品更加恢弘,於是我們錄製完一首,再疊加到一起,這就有六十把的效果,在我們音樂界,這種手段就叫作音軌重奏!”

我恍惚地點頭,隱約間我想起,這種手法並非獨一無二,不少影視作品中的音樂用過這種手段,比方《哈利波特》系列中魁地奇世界盃中的愛爾蘭吉格舞曲。不過,這些我只是聽說,從教科書與學習中掌握的知識,與看到別人創作出來,那感受完全不同!

我長嘆一聲,心裡生出無限地佩服,立馬站起身向金老闆表達心中欽佩。“還是嶽老師水平高!”金老闆搖了兩下手,我笑著搖搖頭。我知曉,音樂創作和影視創作一個道理,它不是一個人的工作,不是一個人的才華,但老百姓不明白。“你是打算以後出名後再承受讚美嗎?”我問道。

“我只是希望能安靜地創作曲子。”金老闆說。之後跟我聊了幾句,他家境殷實,時間充沛,自由散漫,所以才有工夫創作自己喜愛的音樂。“我是運氣好!”金老闆沉悶地說。我能理解他的意思,如今能搞創作的,有幾個不是運氣好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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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此彼此。”我嘆口氣道。

金老闆忽地一笑,這時候我們才從普通客戶的關係成為朋友。梓鸞不能理解,她託著腮凝視著金老闆,大概認為他是個很誠懇謙虛的男人吧?

我很慶幸這次談妥順暢,和金老闆約定後續歌曲的交接時間,兩廂站起身,雙方握手。

就在此時,砰砰砰的聲響從樓下傳出,像是有人敲門。

金老闆稍稍愣了一下,他收回手,滿腹狐疑,跟我解釋道:“可能是有人想喝酒了,不過應該是生人,熟客都知道我們這邊只有晚上營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