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段時間下的雪讓大地陷入一片潔白,樹木、草地、屋頂、還有道路旁的欄杆,都有薄薄的一層。春節前下這麼一場雪,這倒是給冬天染上點氣氛,不過也給更多人理由不出門,街道反而清淨很多。

時值春節的前夕,王明後說,他得要回鄉下看親戚。鄧導那邊也殺青了,最後一個月,演員們都很辛苦,大冬天的還要含著冰塊以防說話飄出白氣),好在冰塊是劇組常備的,磕磕碰碰在所難免,用冰塊敷用,是最迅速便捷的預防浮腫方式。

鄧導說,殺青了,你也不用來了。

我說,好。

在這個雪花飄落的季節中,堂姐一家家地打電話,邀我們這一代的去聚會。“不帶那些老頭子和老太太玩!”我能想象出她在電話那頭眉飛色舞的神情。

大家應允著。

這是我們近十年來首次招募全員的大團圓——小時候步履趔趄地跟在哥哥姐姐身後,他們拍著手,笑著,叫著。蝴蝶在他們身後飛舞,鼻息中滿是綠草的清新氣息——然後就掉隊了,先是大堂哥,他上了小學三年級——大伯母說,來到關鍵的學年。然後就是堂姐和表哥石唐,他們嫌棄幾個年齡更小的孩子。張屏、我和小堂哥常常在一起玩,不過到了四五年級,差不多也沒再聯絡了。

我踏上去爺爺家的路程,兩邊街道是皚皚的白雪,矮樹籬上結著鬆軟的雪層。雪花落下的那一剎那,先是一片,從天而落,恰好落在脖子上,冰冰涼。

我仰頭望著天空,心裡複雜萬分,反覆唸叨一個名字:“程晴!程晴!”

我又唸叨:“穆雪!穆雪!”

忽然老天爺就像是開了閘門,鵝毛大雪逡巡過整座城市,高樓以及尖尖的塔狀物的周遭都飄蕩著白雪。

我愣了三秒,提腳狂奔,進小區,敲門。

門應聲而開,迎面的是屋裡暖融融、臭烘烘的氣息,小叔把毛巾遞給我,幫我拍掉身上的雪花。它們沒有融化,而是凝結在外套上。我把毛巾還給小叔,這時候樓梯道再次傳來踢踢踏踏上樓的聲響。

堂姐和大堂哥在親密地說話,而我的腦海中卻不斷閃現著兩個女人的臉。

“喂!張幕!張幕!”

堂姐見到我,向我招手道。大堂哥看到我,笑著把傘收攏,束在旁邊,他已經是個地地道道的紳士了。他朝小叔問了聲好。

“你怎麼認出我的?”

我好奇地問堂姐,她一向分辨不出我和張屏。雖然我們是孿生兄弟,不過近幾年愈發具有分辨度。不過我和同輩親眷相處時間不多,恐怕還沒有與片場的那些人來得熟悉。幾年沒見堂姐,她忽然一眼認出我,這著實奇怪!

“廢話!張屏在樓下呢,我剛見過他!”堂姐不耐煩地說,“你們是親兄弟,怎麼不一塊兒來呢!”

大堂哥聞言,衝我尷尬地一笑。

而堂姐喜滋滋地問小叔道:“老小呢?”

她問的是我的堂弟,這次聚會之前他就說過,不來了。這背後有一件公案,我和大堂哥都知曉,不過看堂姐的表情,她是一概不知的。我們也不好把事情真相告知給她。

小堂弟是小叔二婚後的嬸嬸生的,小叔以前有個太太,是在醫學院讀書認識的,兩人約定丁克,不要孩子——這在當年把爺爺奶奶氣得半死,可小叔又是老小,承歡膝下,懂事乖巧,學業成績也是最好的,因而打也打不得,只能狠狠罵上幾句,勉勉強強地同意婚禮,但他們不大與我先前的那位小嬸往來。後來可能是年齡大了,玩心夠了,加之對父母愧疚,小叔又想要孩子了。他私下跟老婆討論,不料當時的那位小嬸正在衝一個很重要的資歷,果斷拒絕,兩人為此事吵了無數的架,夫妻感情迅速降溫。之後小叔就不知怎麼和一個被家暴的病人好上了,他同情她的遭遇,幫她奔波勞累,替她找律師打官司,後來就關係就挺不清不楚。他太太知道後果斷離婚,小叔也走得瀟灑,把房子錢款都留給前頭的那位太太,領著後來的這位小嬸住進爺爺奶奶家。兩位老人氣得要命,爺爺直接抄起竹竿去砸他,奶奶也渾身發抖,時不時以淚洗面,她原本身體也不大好,沒過幾年就去世了。

也是因為這事,我父親,還有他兄弟姐姐,都與小叔發生衝突。我老爸那種素來老好人的人物,在家裡每一提到他都發脾氣。只是小堂弟出世,看在孩子的面上,便不與他及現在的小嬸計較。因而我們也不大往來。小堂弟大概也有耳聞,不願意搭理我們,只是和堂姐還能說上幾句話。

“哦,他今天有課!”小叔含糊地說,“輔導班!”

“那小嬸呢?”

“給他燒飯呢,等他上學回來吃飯。”

“哎!上什麼輔導班?都快春節了,小叔,就給他放一天假唄!大夥兒一起聚聚!”堂姐挽起小叔的一邊胳膊,高高興興地說,“我許久都沒見到他了!”

她親暱地拉著小叔,撒著嬌。小叔浮現出五味雜陳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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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勉強笑了一下,道:“到了關鍵的學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