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來是不公平的。

錢明偉一向如此認為。

大學畢業後,他們班上大多數人都沒有再從事這一行了,少數的也零零散散地分散在一些小雜誌小報刊內,過著朝九晚五勉強餬口的日子。

稍微值得一提的,也就三個人:汪敏、黃大剛和他。

汪敏在校成績優秀,為人客氣、和煦友善,人緣較好,如今混成《天際動漫》的主編,眾人自然不多做評論。

可黃大剛當年是個刺頭,遲到翹課家常便飯,打牌迪廳無不精通,卻不料想,現在也成為了行當內首屈一指的“良心標杆”!

偶爾與老同學碰頭,眾人談及近況,也不得不感慨,這就是命啊!

錢明偉也是這麼認為的,可他心中深藏著不甘和忿忿不平。

“汪敏也就算了,家裡有背景,父親是臺長,黃大剛呢?草班子一個,那真正是命好!”這天,錢明偉過紅綠燈時偶遇曾經的女同學,對方剛剛生了二胎,推著一架小小的嬰兒車,滿腹牢騷。

這位女同學自打再次懷孕後,領導不住穿小鞋,於是一怒之下拍案辭職了,目前專心帶小孩。可能是辭職後婆媳關係陡然惡劣,乍見老同學,十分高興。兩人多說了幾句。

新聞系本身是男少女多的專業,美女如雲雖談不上,但頗有姿色的絕對不少。錢明偉看著她大腹便便、鬆垮垮的肚皮,對她有些愛搭不理,全程斜乜著眼,“恩”了一聲又一聲。唯有關於黃大剛的那聲評價,倒很中他心意。

“我們當年班級裡也算是藏龍臥虎、群雄薈萃了,你說,現在怎麼個個沒動靜?說出去都沒有值得誇耀的人了!”女同學笑了,一張圓臉如同泡發脹的麵糰。

錢明偉的眼神從她乾巴巴的、被剪短的髮梢掠過,有點不大滿意地拖長音:“唉,活著,能怎麼樣?”

“你這話我就不愛聽!”女同學不滿地說,“怎麼了?人比人天生高一等不成?別人能混出名,咱們怎麼就不行?你瞧瞧國外的,多少記者拿錢比咱們多!”

“那也是國外!”

女同學一時啞口無言,良久,憤憤地說:“我覺得,國內也該多給記者發點工資!”

“這話我深深地認同!”錢明偉嘆口氣,望著正在閃爍的紅綠燈道,““唉,當初都是不知道天高地厚,校園裡不覺得,走上工作崗位就發現有能耐的人太多了!”

“喲!這倒是!”女同學略一思索,說,“不過職業生涯還長著呢,大家起點都差不多,多努力兩把說不定能混出來……哈哈,老同學,多加油,我還指望以後你成名後多提攜我呢!”

她彎腰從嬰兒車中,把孩子抱起,親密地將臉貼在它的臉上:“原本我也是拼的人,可惜有了孩子……做父母的,都不容易啊!”

錢明偉想起自家的一雙兒女,以及辛勞的妻子,他露出笑容,笑容如同日食的傷口,殘忍冷酷地掛在高樓大廈的一旁。

綠燈亮起,他匆匆打聲招呼,朝著馬路對面奔去。女同學有點不盡興,仍舊想多說幾句話,但面子上擺不開,內心悻悻的。

錢明偉直到踏上對面的安全島上,這才鬆了口氣。他又回憶起那位女同學,心想,你這樣的女人,你老公怎麼不和你離婚呢?

接著,再穿過一條斑馬線,錢明偉把這種念頭拋去了,他抬頭望了望懸在頭頂的高架橋。

在他心目中,這是一條盤旋著吐著紅信的冰冷毒蛇,似乎也只有這樣冷冰冰的,才能生活在同是佈滿冰冷磚石的人行道與高樓大廈之間。不過,即使如此,這條毒蛇也要比女人好上很多。

他剛收回目光,滿心饜足,手機響了。錢明偉拿起手機,往螢幕上一看,登時皺起眉。

還是剛才的那位女同學。

錢明偉頭也不回。他冰冷冷接通手機,語氣還一貫的和顏悅色:“怎麼了?”

“老錢,忘了問你一件事,你知不知道黃大剛的電話?”女同學急躁地問。

“哈哈,不清楚。”錢明偉快步朝前走。

“唉,你們當初關係不是很好的嗎?怎麼不知道?”女同學的笑聲如同膠水般粘稠,“那汪敏呢?他的聯絡方式呢?你能不能告訴我一聲?”

“汪敏的電話你上網查查《天際動漫》的官網。他現在的,我也不熟悉了。”錢明偉客氣地說了一聲,掛了電話。

他大步地往前走,又拐過一個彎,擦肩而過的轎車“——嘀”地一響。

錢明偉不動聲色,泯然眾生,如同一條冬眠的蛇,他要把自己深藏在土壤的洞穴中。這座無聊的城市裡堆滿磚塊和硝煙,行人和車輛匆匆忙忙又庸碌無為地朝著前方湧去,臉上帶著漠然的神情,尾氣和灰塵交集之處翻騰著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孤獨。

在他的前方是一棟現代式樣的商務大樓,約有三十多層高。其中有一層是西餐廳。劉琛與我們約在這裡見面,他是《天際動漫》的編輯,也是個普通人。在這個地方吃飯,談不上貴,但有點浪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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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多數老百姓並不會選擇這裡,除了一些正在交往的情侶,以及商務討論的工作人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