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大夏天,即使套了一件長褲子,也被颳得生疼。我只能忍受,硬撐著往前衝去,也不管是否會受傷了。那些麥秸一捆捆打在身上,滋味的確不好受,我都懷疑我是不是要內傷吐血了。

可就是衝著這股子衝勁,我還是搶到前頭,與黎小雨的距離只是咫尺之間。

黎小雨聽到身後動靜,回頭一望,發現是我,呀地一叫,接著身體就往下一蹲。

我心中大喊不好!

她站著身子跑路,麥杆子被分到兩邊,這樣我還能看到她。她要是蹲下慢慢走,在這黑夜中,還真拿她沒辦法。

想到這裡,知道機會稍縱即逝,我二話沒想,就撲了過去。

當時我和她的距離只有一肘,所以也顧不上許多了。當即往上一撲,只聽“啊”地一叫,這是黎小雨發出的。

她被我壓在下面。

“放手!你放手!”黎小雨掙扎。

可她一個小女孩怎麼可能有我力氣大?

我牢牢把她摁住,直到其他工作人員趕到,幾個人幫忙,捉住她的手腳,將她抬起來,高舉過空,就近送到道路上。

大家裡一層外一層地把人圍上。

有打著手電筒的,有打手機給孟波的,狗在狂吠。油茶樹後面的人也圍上來,他們是過來考察的研究生,有沉默的,有七嘴八舌的,但總體看上去,要比工作人員得體得多。

手電筒的光束四下揮舞,附近圊糞的味道飄散開來,那氣息實在令人心緒鬱結。孟波快步走過來,盯著黎小雨看了一看,握著手電筒問旁人道:“沒受傷吧?”

眾人皆是搖頭。這時候我才感覺手上胳膊上都是細細麻麻的疼,藉著光束看了一眼,刮開了許多小口子,只是皮肉傷,連血都沒見著,可就這樣,也疼得厲害,齜牙咧嘴的。

“大晚上的,衛生所都關門了。”

一位老大爺說。他是本地人,穿得挺破舊,手上持著長杖,眼珠子有點渾濁,說話慢一截,可口齒依舊很清晰。

“那怎麼辦?”

“有沒有紅藥水,先給塗一下。”

那些圍觀的學生也鬧開了,七嘴八舌地說話。有個女學生跟她教授說,她行李箱裡有創口貼,問要不要回去拿來。“快去!”教授道。接著他跟旁邊一個年齡稍小的女孩道:“你把我們的藥也拿來。”

直到這時,我才在闌珊的燈火下看到穆雪,已經不用猜測了,這個教授肯定是她父親。

穆雪和那名女學生一同回去,取了藥水回來。穆雪找到棉籤,遞給我一瓶酒精,讓我沾著消毒。

“痛痛痛……”酒精搽到傷口上,痛得我眉頭直皺,那滋味——傷口倒沒多大,藥物刺激得倒是挺疼。穆雪看我這動靜,笑了一下,低聲說道:“你現在越來越像王明後了。”

我心想,也是,老王那傢伙一遇到點小傷小痛,叫喚得彷彿天都要塌了。

可轉念一想,又覺得奇怪,在記憶中穆雪和老王也沒那麼熟。

可我沒有在這問題上糾結太多。明晃晃的燈光一照,孟波領著黎冰兒他們來了,葉阡站在人群后面,有幾個工作人員手裡握著電筒,探著身子向前直照。孟波掃了兩眼黎小雨,嘆息的對黎冰兒說:“不是我多管閒事,你們家也該管管了!”

黎冰兒臉帶尷尬,說道:“是是,平時我們也有教育,只是……”

“她說的是假話!”黎小雨忽然說。

“好了,你閉嘴!”黎冰兒生氣地一扭頭,兩眼不悅地盯著黎小雨。她將眉頭一挑,似乎在警告,可黎小雨壓根不害怕她姐姐,她也把眉頭抬起,她忽然又開口說話,這番話把我們都嚇一跳。

“她根本不是因為覺得我做錯了,才來讓我道歉!”黎小雨語氣平板地說,“她是聽別人說,得罪的是一個大人物,才叫我道歉的!她長得好漂亮的,所以你們才相信她的話,認為她是個好人——如果是個普通的小人物,她才不會讓我道歉呢!”

四下一片闃靜,麥田旁上,偶爾響起幾聲狗吠。

大家都不知道說什麼才好,黎冰兒有點結巴:“你、你在說什麼呀?!”

旁人奇奇怪怪的眼光落在她身上,心中猜疑四起,有人覺得黎小雨撒謊成性,故意給黎冰兒添麻煩。有的卻認為,小孩子不會說假話,可能黎冰兒真是如此虛偽的人。趁這個機會,穆雪把接近小半瓶酒精倒到我的胳膊上,我疼得立馬跳起來。“一次性解決!”穆雪笑道。

“我差點死了!”我說。

不過她說的也是實話。我穿著短袖,胳膊上劃了至少十幾道口子,要是一道一道消毒,那我估計已經沒命了。周圍的人都盯著黎冰兒黎小雨姐妹,也沒關注我們。

黎冰兒與黎小雨在爭執。

孟波深嘆一口氣,不多說了。他一揮手,招呼大家離開。我這邊傷口還沒完全處理好,他留給我個手電,叫我等會自己回去。我一想到要是過去了,見到黎小雨那煩心的爺爺奶奶,也無法自適,當即也滿口應承,說等會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