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正卿轉頭給宋吉使了個眼色, 就見宋公公緩步移至佛龕前, 在下面翹頭案的一個暗匣裡取出一包東西, 掌心裡正好握得下。

這東西, 原本謝正卿沒想這麼早用, 但既然慶懷王如此按耐不住準備趁他的大婚之機兵變, 那他便從現在起一刻不能放鬆。

宋公公回來, 將那包東西遞給周統領。周統領接過來先是端了兩眼,見裡面好似些藥丸。

“大人,這是……”

“這是化骨丹, 自明日起,私軍們吃的每頓飯裡,皆要下此藥。不必太多, 一口鍋裡下一丸足夠。”

“是!”周統領將東西仔細揣進懷裡, 又想起一事:“大人,之前被周祺送出去的禁軍虎符, 屬下已經試探過了, 並不在三個心腹首領之處。”

“嗯, 不急。只要你留在軍中不暴露異樣, 那人會自己找上你的。”謝正卿起身邊往殿外走去, 邊丟下句:“回去吧。”

周統領單膝點地行過告退禮後, 又從來時的那扇窗子跳了出去。偏殿的燭火再次晃了幾下,很快便又恢復如常。

宋吉回頭看了看那扇窗子,眉頭微微蹙起。謝正卿側目看到, 知他定是有不懂之處心裡彆扭呢。便道:“想問什麼就問吧。”

宋公公誠惶誠恐的跟過來, 終是忐忑的問出:“大人,奴才有一點不懂啊。您說這周祺與周祥好歹是親兄弟,還是孿生同胞,按說不算是有什麼不睦,也不至於到這份兒上。”

顯然宋吉納悶的是,周祥竟能在明知哥哥周祺死於謝首輔之手後,還能一心效命,甚至願意冒充哥哥。

“哼。”謝正卿冷嗤一聲,只是那嗤聲中帶著一絲對世人的憐憫之情,“孿生同胞本就是爭命的。周家貧寒,養不起兩個兒子,只得將其中一個賣掉,拿賣兒子的錢來養活全家。且為了多賣兩吊錢,不惜將親生兒子賣進宮當閹人。你說這個孩子長大後,還能對那個家有半分感念嗎?”

側眸瞥了宋公公一眼,謝正卿兀自朝自己的寢殿走去。

宋吉站在原地,又回頭看了看那扇窗子。不禁搖搖頭,心中感嘆:這個周祥,也是個命苦的。

***

好似蘆花柳絮般輕盈的雪花兒,伴著寒風徐徐飄落。這是初冬的第一場雪。

之前的正午,藉著灼灼的日頭,還多少能有幾分暖意。可自從步入了亥月,這天地似又換了一副臉色,徹底的無情起來。

蘇妁站在窗前,將窗子支開看著外面的景色。

那雪,落到樹椏上,令流連於樹梢的最後幾片殘葉也飄墜下來,並很快被新落的雪遮蓋。落到房簷上,積起厚厚的一層,看著像鬆糕一樣誘人。落到地面上,便將那條雪白的氈毯鋪的更加牢固。

看著看著,她不禁有些感傷。一個月有三十日,便是再日理萬機之人,這三十日也總該能抽出一兩日來做些想做的事。

可不知為何,謝正卿卻再也未來找過她。是他真的旰食宵衣、席不瑕暖,還是‘見她’已不再是他想做的事?

最後一回見面時,還是在杜家別苑。她猶記得清楚,他那日帶她釣了魚,並將那些魚吃了個精光。可是為何這和和美美的一切,突然就變了?

若不是蘇明堂每日早朝皆會去參見首輔,蘇妁甚至要想謝正卿是不是遭遇了什麼不測!

“小姐,外面太涼了,您還是把窗子光了吧。”

聞聲,蘇妁回頭。她先前竟想的出神兒,絲毫沒聽見霜梅進了屋子。她心知不是霜梅動作輕,而是隨著這寒冬的到來,她自己變痴滯了。

見蘇妁並未阻止,霜梅便直接伸手將支窗的棍子拔下,窗子自己落了回來,屋子瞬時暖了許多。霜梅將棍子放到窗臺上,又轉頭蹲下身子去撥弄銅盆兒裡的那些炭火。

蘇妁走至美人榻旁,蜷著腿靠在上面,將一張熊皮毯子往身上蓋了蓋。看著那瑩白的皮毛,她想起這張白熊皮是秋獮之時,謝正卿送她的。

念及此,方才還覺暖和無比的毯子,竟瞬時變的寒涼起來。

“霜梅,爹回來了嗎?”蘇妁懨懨的樣子終是掀起一道色彩,似在期待著什麼。

霜梅放下火鉤子,臉上訕了訕,不知該如何回這話。她知道蘇妁期待的是什麼,每次老爺早朝後不及時回來,蘇妁都在猜測是不是謝首輔將她爹單獨叫去說了什麼私事。

結果卻是每回都等來失望。老爺這性子自然也不敢明著去問首輔大人為何突然疏離了。

“小姐,今日雪大,老爺一早便交待過了,下了朝不回府了,直接去督察院。”不忍心看蘇妁空抱希望,霜梅只好直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