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寧宮內殿, 正是旭日臨窗。

泛著微微暖意的金光從正紅色的朱漆雕花窗牖射進來, 穿透琉璃紙, 零碎地撒在居於正位的一把鳳椅上。

坐在上面的, 是肖皇后。肖皇后身著縷錦緙絲織就的繡金袍, 頭戴全套攢珠金飾, 貴氣而嚴穆。

臺基角落裡有鼎錯金團壽紋大燻爐, 內裡燃著香丸,香風嫋嫋,低迴悠長, 溢滿內殿。

此處乃是後宮嬪妃們每日晨昏定省的地方,因著大前日中秋,皇后娘娘的孃家人進宮來小住, 故而連歇了三日, 今日才又聚齊。

居於肖後左右下手而坐的,便是大齊的後宮嬪妃們, 亦是每位都穿著得體, 貴氣逼人。

諸位行過禮請過安後, 肖皇后率先關切道, “趙婕妤, 你身子可養的差不多了?”

趙婕妤受寵若驚, 趕忙起身跪地謝罪:“謝皇后娘娘關懷,中秋夜是臣妾言語有失,被教訓了也是應該的。”

畢竟那晚是她嘴不嚴所致, 心裡氣歸氣, 可明面兒上哪能叫屈。

“起來吧,本宮沒有責怪你的意思。”肖皇后聲音柔婉,確實不似動氣。要說心裡氣,她氣的也是葉赫那氏。竟在謝首輔面前告後宮嬪妃的罪,這讓皇上的臉往哪擱兒?

“葉赫那氏,”當肖皇后將眼神投向葉赫那氏時,分明帶著嫌怨和鄙夷。

葉赫那氏趕忙起身,請示道:“皇后娘娘有何吩咐?”

“你可知這後宮的主子是誰?”肖皇后冷聲問道。

葉赫那氏不假思索的回道:“是皇后娘娘。”

“那這紫禁城的主子又是誰?”肖皇后的語氣愈發寒意逼人。

葉赫那氏繼續回道:“自然是皇上。”

肖皇后嘴角勾起一抹半苦不甜的怪異弧度。有些事情,明明大家心知肚明,卻也只能心照不宣。就像這紫禁城的主子,說是皇上,呵呵,連她這個皇后都覺得可笑。

“既然是皇上,為何那日你要向謝首輔告狀?”

肖皇后這話一出,葉赫那氏便明白了,這是要與她秋後算賬,怪她中秋夜時將趙婕妤背後說謝首輔的話說了出去。

隨即葉赫那氏只得解釋道:“回皇后娘娘,臣妾那晚只是想請皇上皇后為臣妾做主,並沒有向首輔大人告狀的意思。”

“哼!”肖皇后冷嗤一聲,帶著幾分不屑的剜了葉赫那氏一眼,“你要皇上與本宮為你做主,為何偏偏要守著謝首輔來說?後上的後宮嬪妃,便是犯下天大的錯事也該由皇上來定奪!你卻倚仗著謝首輔在場,而令趙婕妤當眾受臣子踐辱,又將皇上的顏面置於何地!”

見肖皇后是真的動怒了,趙婕妤心下暗爽,面上也展露出些許得意。那晚她搖槳搖至胳膊骨折,這個仇她沒法找謝首輔報,但卻不會放過害她的葉赫那氏!如今她還沒做點兒什麼,皇后便先替她出氣了,這倒是意外之喜。

葉赫那氏跪在地上,虛心接受皇后娘娘的訓戎,不敢抱怨,不敢頂嘴。當時一時之氣未顧得上那許多,事後想來自己那樣做的確是下了皇上皇后的面子。故而如今皇上怒斥,她也心服口服。

“皇后娘娘教訓的是,是臣妾思慮不周,願受皇后娘娘處置。”

“呵呵,”肖皇后乾笑兩聲,冷眼看著葉赫那氏,“這可是你自己要求的。”

“是!”葉赫那氏目光灼灼,透著堅定。

一旁的趙婕妤此時已是按耐不住激悅之情,插言道:“皇后娘娘,不如也罰她去青龍湖上泛舟搖槳一個時辰不許停!”

“胡鬧!”肖皇后瞥一眼趙婕妤,大有恨鐵不成鋼的意味。“你這是還嫌後宮的臉丟的不夠麼!”

顏面是一回事,更讓肖皇后擔憂的是,若她真讓葉赫那氏去御花園當眾受罰,謝首輔那邊兒若聽到了動靜,不難猜到是她所為。畢竟葉赫那氏乃向他告狀之人,若他較了真兒,這局面就難收拾了。

思量了片刻,肖皇后下了口諭:“自今日起直至重陽,每逢晨參暮禮,葉赫那氏跪受全程。”

葉赫那氏臉色略微變白,原本她以為這種過錯無外乎掌嘴之類的痛快處置,可這跪受全程,如今她的身子怕是難以承受。

可方才是她自己主動要求受罰的,現在又豈能再反口。咬了咬牙,葉赫那氏乖乖領罰:“臣妾遵命。”

而此時,趙婕妤的嘴咧得分外明媚。心道還是皇后娘娘有辦法!

這跪禮既不算刑罰,又不會丟了後宮的臉面,卻是真真兒的挫磨人!一般無事的時候,每人閒扯上幾句碎皮子話,也就大半個時辰過去了。若遇到有事,那一個時辰正常,兩個時辰也是有的。

既然皇后娘娘罰了葉赫那氏跪受,那麼趙婕妤便想著日後話再多些,每日多說上一柱香,幾十日下來葉赫那氏的腿也就快廢了!這可要比泛舟青龍湖上更稱她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