瑟瑟的秋風將樹上半黃半綠的葉子帶下, 勤快的宮人們一趟一趟提著掃帚往返, 卻總也跟不上這葉落的節奏。

度花羽緞斗篷上的雪白狐毛, 隨著秋風一波一波的輕拍在怡嬪的臉上, 此時那張被凍的慘白的臉, 就快要與這雪白狐毛難分伯仲了。

她已在乾清宮前跪了一個多時辰。

第一次著御前太監進去通稟時, 說是聖上午憩還未醒來。

半個時辰後又第二次請御前太監進去通稟, 回來說是皇上正有要緊的朝事與太傅商議。

如今已是第三次進去通稟,不知待會兒那太監又會帶回什麼託辭藉口。

怡嬪不傻,自然知道這些都是騙人的。

皇上什麼時候會午憩到未時還不醒來?真有要緊的朝事大臣們早去皇極殿稟奏給謝首輔了, 又怎會來乾清宮跟個傀儡浪費口舌跟時間?

一聲輕蔑的冷笑,怡嬪心裡明白,朱譽晏這分明就是在刻意躲著她!

身為皇帝, 他鎮不住臣子。身為男人, 他護不了妻兒。之前他信誓旦旦說抓到那個推她下水的賤婢定要嚴懲,結果真抓到了, 他非但不敢嚴懲, 還要任由皇極殿的人欺負自己的後宮嬪妃!

所以他無顏見她, 無顏面對後宮。

如果可以選, 怡嬪也不願挺著肚子來逼朱譽晏見她, 可她想活命, 便沒得選。

先前汪語蝶對她說,想要不被虎吃掉,唯一的法子便是先將虎打死。怡嬪聽後苦笑, 覺得汪語蝶定是瘋了。

殺謝正卿?那怎是一個小小後宮嬪嬙做得了的事!若是連她都能做到, 那朱譽晏和慶懷王那些人又何必惆悵這麼多年!

可汪語蝶又跟她提起了當年大皇子,二皇子的事。怡嬪進宮晚,只知前面的兩位皇子都不幸早夭了,卻一直不知是何原因。直到汪諜蝶將從汪萼那聽來的故事告訴她後,她才發現兩位皇子確實死的蹊蹺。

一個騎馬摔死,一個學游水溺亡。大齊皇室的子孫就一個個的這般命運多舛,禍不單行?

汪語蝶還說宮外的人皆道,大齊只要有這位首輔大人在,便沒有哪位皇子能破除十歲之前必夭折的符咒。

怡嬪聽了這話自然是打心底裡怕!她私下找了不少有經驗的嬤嬤給看過,臍突、肚尖、且喜酸,她堅信自己這胎懷的是男娃無疑。

而那位大人,不只殺了她的親爹,還欲待她誕下皇子後殺了她,就連這尚未出世的無辜皇子都將在這紫禁城裡活不過十歲……

縱然那人是權傾天下的謝首輔,她也只得拼死一搏!

這時,前去通稟的御前太監回來了,他終是朝怡嬪露出了個笑臉兒:“怡嬪娘娘,地上涼,您身子貴重快別在這兒跪著了,皇上準您進去了~”

怡嬪以淡笑回應,在宮人的攙扶下起身跟著太監往裡走去。她心中明白,朱譽晏疼惜的不是她,而是她腹中的龍子。

進了乾清宮,怡嬪讓皇上屏退了左右,便開始跪在地上椎心泣血的慟哭!朱譽晏本就是聽了太監說她在門外久跪不起,憂心皇子受損,這才心軟見了。可她進來又跪又哭的,他自然是要上前哄幾句。

奈何怡嬪就是一口咬定了謝首輔不會放過她們母子,她定要當面與他講和,要他一句話才可安心。

最終,朱譽晏只得答應今晚陪她走一趟皇極殿。

其實這些天他又何嘗不擔憂龍子的安危,這一趟,便是沒有怡嬪來求,他也是打算要去的。只是她的拼力催促,加速他做出這個艱難的決定。

身為一國君王,卻要去臣子門上求和。

***

晚霞夕照時,平竹正在小寢殿裡為蘇妁梳頭。

一連服了五日的藥,蘇妁身子業已調養的差不多了,下床、更衣、進膳、服藥,皆可自理。只是每回服下那藥後便產生嗜睡性,故而每每過午服了藥,她總要上床再小憩一個多時辰。

這會兒,便是剛剛醒來。

“蘇姑娘,奴婢今日給您梳個飛天髻如何?大人送了您那麼多華美的髮飾,可您卻總是梳個簡單的垂花頭,那些首飾都無處可戴呢。”平竹邊小心的梳理著手中青絲,邊殷殷請示道。

說完見蘇妁不回應,平竹又一層層開啟那紫檀木雕富貴花的妝匣,豔羨的擺弄著裡面的各色珠寶,想著這麼多精緻的髮飾整日躺在盒子裡不見天日,委實糟蹋了。

蘇妁透過銅鏡看到平竹的殷切眼神,想著這些日子她總是帶著贖罪的心思來照料自己,便只好點點頭,應道:“行,那就梳飛天髻吧。”

她是不喜歡打扮的招搖,可若是不答應,很快平竹又要哭訴自己的一無是處了。

平竹高興,蘇妁看著銅鏡裡一縷一縷被她飛快盤起的髮絲,不得不承認這平竹是有著一雙巧手的,這麼複雜的髮髻霜梅定是盤不出。

待發髻盤好,平竹又小心的整了整形,然後開始在妝匣裡興致勃勃的挑髮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