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開始的時候,一切都很平常,就跟他們在這裡度過的其他夜晚一樣,嚴寒肅殺,空氣中彌漫著一絲荒原獨有的腥氣。

湯兆隆渾身不可抑制地顫抖著,即使是在這般寒冷的夜晚,他的額頭上還是出現了點點汗珠。他很興奮,也很緊張,許多張臉孔在他眼前輪換飄過——父皇看自己時那輕蔑的表情;太子那張溫良淳厚的面龐;母妃在冷宮中孤獨死去的慘狀……最後,那些畫面一齊破裂開來,碎成閃閃發光的亮點,又重新聚合拼湊,成為一個少女嬌俏的笑容——那是他娶進王府不久的王妃。

那個女子送他的玉石如今還緊緊貼著他的胸口,彷彿有汩汩熱流從那玉石注入他的心髒,讓他在這寒冷的冬夜也感到一種奇異的力量。

湯兆隆晃了晃腦袋,把自己漫無邊際的思想收回。他明白自己這個時候不該想這些,尤其是女人,他認為他不需要愛情,多一個牽絆可能會害死自己,然而,現在所有事情都變得有些不受控制了……

他回味著徐子懿的那句“皇上說太子難成大器,以後怕是當不好這一國之君”。那麼,是不是如果自己打勝了這場仗,皇位就有可能是自己的?也正是抱著這樣的想法,他才會冒著生命危險加入這場戰爭。

他不知道那個李二虎是否可信,但他直覺應該相信這個人。他以前從來不信直覺,但最近有太多的事情都打破了他以往的準則。

在暗暗埋伏著的幾萬將士身體都快凍僵的時候,兵營處傳來了騷動。湯兆隆看見一大隊匈奴兵騎著馬進入了他們的包圍圈。湯兆隆緊握著雙拳,呼吸開始變得急促而沉重。匈奴兵在冀軍的兵營漫無目的地遊蕩著,隊形開始散亂,顯然是中了計,以為冀軍對他們毫無防備。

說時遲那時快,湯兆隆一聲令下,五萬埋伏著的大軍突然出現,吼叫著將匈奴兵團團包圍了起來,而營帳中剩餘的一萬士兵也訓練有素地從地上爬起,迅疾勇猛地砍向他們身旁的敵人。

匈奴兵大驚,想要撤退,卻發現毫無退路。一時間他們兵荒馬亂,而冀軍氣勢如虹,沒多久,就已然勝負分明。

冀軍活捉了匈奴將領巴圖,剩下幾個殘兵頭也不回地逃跑了,湯兆隆吩咐將士們不必去追。

這一場勝利,大大鼓舞了冀軍計程車氣。那天夜裡,他們飲酒歡歌,慶祝到了天亮。

這一戰,李二虎的功勞顯著,湯兆隆也對他十分賞識,於是將他提拔為參將。

湯兆隆將匈奴將領巴圖好吃好喝地供起來,而那巴圖確實十分不領情,一副要殺要剮悉聽尊便的模樣。

湯兆隆將巴圖請到營帳內,看著他被五花大綁地推入帳中,立馬冷下一張臉對手下呵斥道:“你們好生無禮,快些給巴圖將軍松綁!”

巴圖冷哼一聲,將頭側到一邊,不去看他。

湯兆隆端著兩杯酒走到巴圖面前,遞向他一杯:“鄙人久仰將軍大名,今日相見果然名不虛傳,好個英雄兒郎!將軍可願賞臉與鄙人喝上一杯?”

巴圖斜睨他一眼,突然伸手掀翻了湯兆隆手中的酒杯,裡面的美酒濺了湯兆隆一身。他看到湯兆隆的模樣,狂笑起來,從牙縫中擠出一句:“狗賊!”

周圍計程車兵沖上去準備砍了巴圖,湯兆隆擺擺手製止了他們。

湯兆隆很好脾氣地讓下人拿來一塊手帕,擦了擦自己的衣衫。

“將軍真可謂是鐵骨錚錚啊,”湯兆隆沖巴圖抱拳。

“來人,送將軍回營內,給我好生伺候著。”

待巴圖被帶走後,湯兆隆裝不下去了,他將酒杯一把揮到地上,破口大罵道:“媽的王八犢子。”

巴圖在冀軍兵營待了三天,在這期間滴水未進滴米未沾,湯兆隆每天讓人將美食佳餚送至巴圖面前,可巴圖動也不動,只是眼神空洞又悲哀地望著遠方。

這天,湯兆隆來到巴圖帳內,看著巴圖消瘦了不少的身形,內心暗暗一爽,但他還是裝出悲痛欲絕的樣子呼喊道:“將軍啊,你這可是一心求死?”

巴圖不搭理他。

“唉,”湯兆隆沉重地嘆了聲氣,還從眼中擠出了兩滴馬尿。

他深情凝視著巴圖,顯現出萬分的真摯和痛苦,像是做了個極其艱難的決定一樣,沉痛地開口道:“若是將軍的希望,鄙人願意放將軍回到故國。”

巴影象枯井一般的眼眸登時亮了起來,他顫顫巍巍地站起來:“此……此話當……當真?”

“還能有假?”

巴圖頹然跌坐在床上,他看了眼擺在自己面前的美食,突然像發狂一般狼吞虎嚥起來。

翌日,湯兆隆為巴圖送別,還送了他一匹駿馬,臨別時,巴圖對著淚眼朦朧的湯兆隆抱了一拳,什麼都沒說,便跨上馬離去了。

他在內心想,冀國王爺真是個胸襟寬廣的賢人,假如不是立場不同,他是極願和這人結交的。

然而他沒有看到的是,湯兆隆看著他離去的背影,還掛著幾滴淚珠淚的俊雅的臉上,露出了陰險又奸詐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