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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漸漸來襲,視線過於昏暗,安笑便赤著腳朝一旁的燈籠走去,火摺子亮起,腦中似乎有一根弦鉦地一下繃緊,原本伸向燈芯的手緩緩伸向床邊的圍帳……火光躥起的那一刻,那根弦,也斷了……

腦海裡畫面,聲音,觸感,像是決堤的洪水一下子全部湧了出來,安笑只覺得整個人快要被撐破了,跪倒在地上狠狠地扯著自己的衣領,她覺得脖子彷彿被一雙無形的手給掐住了,想要哭叫卻發不出聲音,趴在地上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淚水一滴一滴將地面打溼,鋪天蓋地的驚駭,噁心壓的她透不過氣來,“刺啦”一聲衣服碎裂,火舌輕輕掃過安笑的背部……

她看見了……

赤紅的火焰將她的眸子點燃,透過窗戶,她看見躺在地上不著一縷的和珍,身上,是那個總是一襲紅衣的男子……安笑捂住自己嘴巴,牙齒死死地咬著自己的舌頭……不料男子仍舊猛的抬頭,墨色的眸子中慾望和殘忍比一旁張牙舞爪的火舌更加駭人,驚懼漫延至四肢百骸,安笑轉身連滾帶爬地不知跑了多久,直到眼前出現了一抹紫色的身影,像是抓住最後一根稻草,安笑撲倒在地,淚水混著泥土落入嘴裡,緊緊拽著那人的衣角,

“救救她……救救她……救救,和珍……”

……

安笑上輩子也在想,人性究竟可以惡到什麼地步呢?後來才知道這個問題沒有答案,因為那就像是無底的洞,你每次以為自己已經觸底了,卻總有人來告訴你什麼叫做人外有人。

面前火光沖天,安笑整個人卻如墜冰窟,弓著身子伏在地上抖得像是溺水的貓。

身後有暖意來襲,朱世安脫下外袍衝上前包住上衣幾乎破碎的安笑,將其緊緊地塞進懷裡,一直懸著的心此刻只覺撕裂般疼痛難忍,被無盡的悔意佔據……

鎮國公不停地呼喊著安笑的名字,趙曇看著已經狼狽不堪已經昏迷的安笑,那上半身的裹布和背上長長的一條刀疤,一切都明白了,不知是悲是喜地失聲叫了出來,

“笑笑?!”

……

夢中紅衣男子的面容越來越清晰,墨色的眸子衝破夢魘直直地朝安笑看來,安笑忙弓起身子趴到床邊乾嘔了起來,

“笑笑,笑笑……”趙曇果然還只是個少年,一個箭步衝上前,發現安笑竟然嘔血了,又驚慌地親自跑出去找太醫了。

其實只是嗓子嘔破了,鎮國公心疼地扶起安笑,接過朱世安遞過來的茶水,小心翼翼地喂到安笑嘴邊。

她已經有一整天滴水未進了,乾涸的嘴唇裂開一道道口子,垂著眸子小口小口地抿著水,待趙曇拽著太醫踏進屋子,方才開口,

“我全都想起來了,你們要聽嗎?”

聲音沙啞,嗓子裡像是含著顆顆沙粒,三人均是一愣。

……

那夜接風宴,大皇子因染風寒留在榮珍宮,和珍公主在一旁照料,因宴會過於無聊,小安笑晃晃悠悠地出了宴席想要去找和珍,在假山旁遇見了這次接風宴席的主人,姜崇凱。

“小小年紀就吟出這種詩,嘖,你們大周朝的孩子過得都很苦嗎?”

姜崇凱揶揄地看著下方努力仰著頭的小姑娘,語氣不善,似是想要將在宴席上受的蔑視閒氣撒在這小姑娘身上,只見那小姑娘聞言謙遜地拱了拱手,倒像是個男孩子,

“嗨,慚愧,不如你苦,不如你苦……”

再抬頭,依舊是粉雕玉琢的可愛模樣,只是一雙圓圓的眼睛平靜如水,暗諷藏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