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晏敬堯從劉府出來後,就一直在往衙門裡審問劉世瑜。說是審問,他卻十分輕巧,一不動刑,二不盤問,只仍裝作小廝在京兆尹身邊站著,一副在其位不謀其政的悠閒樣子。

晏敬堯是怎樣的人,他知道劉世瑜一案定然有蹊蹺,皇上和他都認為他無罪。並且既然有什麼理由能讓劉世瑜甘願認罪貪汙,那他必定是抱了必死之心,晏敬堯也懶得費精神讓他受皮肉之苦。

他這幾日一直做小吏打扮,就是不想打草驚蛇,讓真正的幕後黑手察覺。因為劉世瑜的髮妻一直說是商戶之女,府衙結案之後便回了孃家,行蹤卻無從得知。若是想找到這個至關重要的證人,必須在不被人察覺的情況下儘可能的為蒼朮他們拖延時間。

而昨日,蒼朮來報,正是在臨城郊區發現了他的髮妻孫氏的行蹤。只不過,萬一幕後黑手真是如皇叔所想,依據瑞王的個性,在劉世瑜沒死之前,雖不至於立馬殺了孫氏惹人懷疑,卻難免派人監視她,自己派人強行接來孫氏,又是打草驚蛇。

晏敬堯優雅的舉起一杯茶朝京兆尹大人示意,笑容溫和卻令人捉摸不透。劉世瑜的髮妻是少時夫妻,周圍街坊鄰居皆說感情深厚。劉世瑜怎麼可能突然有這麼多外室,孫氏又怎麼可能真如他人所說,對自己的丈夫失望至極呢?

蒼朮昨日的確弄不清自家主子的心思。就算主子不想打草驚蛇,自己已經在孫氏的屋舍外觀察一日,發現屋外只有兩個小廝看守。他若是將人打暈直接接出孫氏即可,何必這樣麻煩。

卻不料晏敬堯只是拂了拂衣袖,眼睛裡閃爍著澄澈的光亮。他解釋道:“既然孫氏舉報劉世瑜,理應是那些人的同謀才是。孫氏會心甘情願的跟你走嗎?”半晌,他看了眼府衙地牢晦暗的光影,和一臉死氣沉沉的劉世瑜,繼續說道:“就算你強行打暈守衛,你認為以那位瑞王的個性,周圍的鄰居不會換上他們的人嗎?你還能脫身?”

蒼朮醍醐灌頂,若是自己輕易行動,反而容易中了埋伏,所以只能讓孫氏自己出來。他就不該懷疑自家主子,自家主子向來算無遺策,劉世瑜這個髮妻,定然對他還有情義。

午時那兩個看守換班,有人會來給孫氏送飯,會有短暫時間無人,便是最佳的下手之機。而蒼朮今日,便是要替敬王,接出孫氏。

他悄悄埋伏在內間,給了那送飯的農婦一擊,將人悄悄打暈了,抬到裡間,提起飯盒往裡間走。看見一個四十來歲的婦人,似乎是很是憔悴疲憊,眼眶紅腫,盡顯老態。她看都沒看蒼朮,只是木然的做著手上的繡活。

“劉夫人。”蒼朮上前俯身,目光裡盡是擔憂和關切;“小生當初受過劉大人的恩惠,怎麼也不敢相信他會貪汙。近日聽說劉大人被關進地牢,每天受盡酷刑。你知道府衙的手段,他們......”說到這裡似乎有些不忍心,看了眼神色有些動容的孫氏,繼續說道:“他們竟然每日讓老鼠啃咬劉大人的傷口......聽人說,劉大人怕是撐不住了。”

孫氏紅腫的眼眶似乎有些晶瑩的東西,雖然沒有說話,但是拿著繡針的手忍不住地顫慄,背影看上去甚是無助。

蒼朮簡直是對自家主子佩服的五體投地,這哪裡像是一個對劉世瑜失望至極的女人。他繼續道:“夫人,就算您恨劉大人,也該看他最後一眼......”

半晌,孫氏悠悠地抬起頭,眼睛裡沉寂如一潭死水,像是被吸了魂魄的空殼。“你走吧,世人皆知劉世瑜背叛糟糠之妻,我不想看他,也出不去。”

蒼朮早料到她會這麼說,掏出晏敬堯給他的東西——劉世瑜的一縷頭髮。“夫人,小的在府衙當差,劉大人冒死將這個交給我。你們是結髮夫妻,哪裡能真的恩斷義絕。而且我已經打暈那個農婦,你屆時換上她的衣裳,不被他們發現了就是。辦好之後,我會去街道上接你。”

孫氏一把奪過那一縷頭髮,攥得緊緊的,似乎手裡是什麼珍寶一般。她似乎是在回憶著什麼,眼睛裡微微有了生氣,滿腦子都是劉世瑜臨死之狀。他怎麼就那麼傻?難道他和她真的只能做黃泉夫妻了嗎......

“罷了,我跟你走就是。”孫氏抬眸,眼角滑落一滴淚水,彷彿一個老嫗,緩緩起身。蒼朮將那農婦抬到床上,示意孫氏將那農婦的衣裳換上,自己抽身而去街道上接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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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氏來到府衙,便被蒼朮領去瞧劉世瑜。蒼朮朝晏敬堯示意,退身出去了。晏敬堯看到他們過來,和京兆尹煮茶的手微微一頓,起身上前。

孫氏想要看劉世瑜,哪裡等得了,但無奈話到嘴邊無法說出,畢竟是自己親手將他送到這裡的。

晏敬堯悠悠地開口,眼神裡滿是晦暗和凌厲。“劉夫人?不曾想你還會過來看這個人。”他嘴角滿是戲謔,語調中帶著譏諷。“像這等功成名就就拋棄糟糠之妻的人,他可不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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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氏身體一僵,方才領自己來的那個人早已不見蹤影,心下閃過一抹不好的預感。聽到晏敬堯這麼說,她微微張口想反駁什麼,但是一想到劉世瑜之前交代的話,硬生生的忍住了,取而代之的是狠厲和絕情。

“你說的是,只是這人都快死了,我倒是想看看,這等絕情寡性的人,會是怎樣的下場!”不是她狠心,只是自家夫君為了報那人的恩,心甘情願為他頂罪,他傷成這樣都不說,分明是想著一命還一命,自己哪裡能夠不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