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珩。”

“讓他說下去。”

他笑了笑,依舊那麼柔和,眼眶卻漸漸濕潤了,“我無力探究一切的根源,我不怪,也不恨,但您對我做過三件事,哪怕終身我也無法原諒。”

他看著程市長,“其一,十年前將我囚禁在自己的房間,不顧我的意願將我押上飛往澳大利亞的飛機,這使得我錯過了唯一可以阻止和挽回的機會。其二,我在澳洲瘋狂尋人,您輕而易舉堵死了我所有的路,使我對她的困難束手無策,同時也失去了贖罪的可能。其三,在美國的病床上,您對我說林夢不在a市,刻意把我引向錯誤的方向,導致我後來幾年都與她漸行漸遠,直至心灰意冷。”

明明是控訴的語言,脫出口卻是心如死灰般的平靜。

“您對我做的這三件事,將我的人生徹底毀了,可笑的是,我這一路,一次次的陷入絕望,一次次覺得我與她再不可能,可又一次次期待真心與救贖,周而複始,越痛越深,直到後來我終於明白,苦惡的花結不出甘甜的果,我與她從一開始就註定是錯的。”

“我明白了。”程市長沉沉的頷首,“這就是你十年不肯回家的原因。”

程津珩複雜的雙眸猶如一抹淡薄的湖水看向他蒼老的容顏,“於您,我已經徹徹底底失望。”

“夠了!”程夫人拍桌而起,早已經淚流滿面,“你們父子兩個,不管說什麼做什麼總有自己的理由,那麼我呢?在你們各自的堅持中夾縫生存,孩子出事我身為母親不能夠前去探望,你們父子積怨,我就要忍受十年的骨肉分離。”她看向程市長,語氣咄咄,“你說你不後悔,可我感覺你的每個決定,你的每分每秒都在後悔,你難道不清楚,時至今日,你家庭破碎,父子不睦,包括孩子遭受的所有痛苦全部敗在你所堅持的程家門楣。”

程夫人的控訴像一把鋒利的刀子直接狠辣向程市長心上颳去,那一條條綻開的鮮血淋漓的傷口是他不得不面對的事實。

他累了,不想再繼續下去了。

他雙手撐起桌面,勉強著站起身來,就像一位風燭殘年的老人,“回吧!今晚大家都累了。”然後他緩慢的轉身一步一步朝書房走去。

“父親!”程津珩喚住他,“如果早知今日,您還會不會將我送出國?”

他頓住腳步,“津珩,一個沒有意義的問題就像一個沒有意義的答案,不應該脫口而出。”

“為什麼?”

程市長頓了頓,沒有再說下去,徑直走向書房。

程津珩愴然留下兩行熱淚,就像他無法隱藏的心緒一般傾瀉的徹徹底底,他徹底離開程家,並且這輩子也不會再踏入一步,他終究是什麼都失去了,盡管他這一生從未做過一件壞事,卻於命運之前敗的徹徹底底,他累了,不在乎蒼老的心平添幾許皺紋,此後餘生,再沒有其他,只是靜靜守著她,只是靜靜守著她便好。

春節前三天,陳女士飛回美國陪暮董事長跨年,並約定在下一次産檢之前一定會飛回來,別墅裡又重新剩下他們兩個人,暮珞檉早就嚷嚷著要好好佈置家裡,

可除夕前的籌備工作她一向不擅長,她已經很多年沒有過過春節了,早就忘了應該準備些什麼,而她現在在暮家別墅住著,也沒有反客為主大肆佈置的道理。

所以家裡的準備工作都是由阿姨完成的,用暮珞檉的話說就是……

“這還不簡單,你推著購物車進超市,別人買什麼你就買什麼準錯不了!”

阿姨根據暮珞檉的吩咐,隨著人群買了對聯,窗花小彩燈,最後由暮珞檉裝飾在房間各處,家裡果然多了許多年味,這是林清許久都未曾感受過的。

阿姨的年假從二十九號開始放起,三十的早晨林清被一陣炮竹聲吵醒,她清晰的感覺暮暮在她肚子裡有了第一次胎動,她急忙起床去找暮珞檉,碰巧他也正被炮竹聲困擾的睡不著覺,她迫不及待告訴他暮暮在她肚子裡動了一下,暮珞檉騰的一下從床上坐起,彷彿一下子清醒過來。

窗外面炮竹聲不斷,林清與暮珞檉緊緊盯著小腹屏息以待,就在一個炮火般的巨響之後,林清驚喜的捂住嘴巴,“他動了。”

暮珞檉努力盯緊她的肚皮,可還是一點點變化都沒看到。

“在這裡。”她拿起他的手臂輕輕貼在她小腹左側,“你能感覺到嗎?他又動了一下。”

他靜靜感受著她腹中一絲一毫的變化,又一聲巨響之後,他清晰的感覺到她腹中有一股輕輕的,小小的,仿若轉瞬即逝一般的觸動,微小的不足以透過肚皮表現出來。

“我感覺到了。”他眼中放著光,驚喜的看向她,“很小的一股力量。”

林清緊緊捂住嘴巴,大概不會有人比她更清楚暮暮在她體內一點一滴的變化,她忍不住想要熱目,既驚嘆於生命的神奇,又享受著為人母的驚喜與感動。

“或許他是對鞭炮聲有反應,二十二週正是發展聽力的時候,會不會嚇到他?”

“不會。”林清搖搖頭,手掌溫柔的撫著肚皮,好似安撫,“他現在的聽力還不完全,或許這是他第一次對聲音感到新奇。”

“真是個有趣的小家夥。”他微微俯身,在離肚皮很近的地方,然後用手指輕輕觸了兩下,那是他與暮暮獨特的招呼方式,用他的話來說就像是連線了某個外來星球的訊號,然後她聽見他輕緩又溫柔的聲音在她面前響起。

“暮暮,要記住,這是爸爸的聲音。”

作者有話要說: 把這兩個場景放到一章的我簡直是個魔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