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有她在,他就不會倒塌。

因為他向她承諾過,做一個像建築物一樣,不致死,就不會倒塌的人。

溫則俯身,輕柔地親了親女人的額頭,將她放在床上,切切撫摸她的眉眼,低聲哄道:“睡吧。”

沈信楨眼皮沉重,慢慢支撐不住陷入深沉睡眠。

溫則把幫她把被子拉好,在床邊安靜地看了她一會兒,關門離開。

萬籟俱寂的夜晚,幽深暗藍的房間裡,躺在大床上緊閉著眼的男人眉頭慢慢緊蹙起來,額角冷汗滲出,呼吸急促,表情痛苦,好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嚨。

黑沉夢境裡,他又被放置進那片廢墟殘垣裡,耳邊又傳來了夥伴悽厲的掙紮呼救,一聲一聲地化作利刃直直插進他的大腦,他甚至能聽到夥伴身上血肉分離的聲音,緊接著便是夥伴父母痛苦尖銳的指責埋怨——

“為什麼你活了下來?你把我兒子還給我啊!”

為什麼你活了下來?為什麼你沒有死?為什麼你的錯要讓他承擔?

他看到夥伴小小的臉綻放著燦爛笑容,把愛不釋手的守護神模型戀戀不捨地遞給他,“我的守護神只借你玩一會兒哦,等一會兒我們就回家了。”

可最後,守護神為溫則擋住了鋼筋,卻再也不能陪他回家了。

夢境世界分崩離析,他劇烈喘息著直起身,眼神空洞無法聚焦,只能看到模糊一層黑暗,彷彿是通向深淵之門。

他掙紮起身,踉蹌著開啟門走下樓。

淩亂腳步聲踩在地板上,讓沉睡的女人微微蹙起眉頭。

午夜時分,氣溫驟降,薄霧順著夜風緩緩浮動宛如一層朦朧神秘的面紗。

僅僅穿著一件黑色絲綢睡袍的男人跳進了冰冷的泳池內。

突兀的水聲在黑夜中驚擾了睡夢的花草。

男人低頭,臨水照影,看到一張蒼白冷漠的臉。

他掬起一捧水,任它從指縫間一點一點流散,然後便一動不動地站在冰涼的水中,深夜霧氣漸漸隱沒他的背影。

凜冽寒風吹到身上,穿透身上單薄襯衫,刺骨陰冷的涼,一切被一再推後的現實逼至眼前。

他看到兩個乘船擺渡的孩子,嬉戲打鬧,不知歸途,慢慢駛入那茫茫大海中,被黑色濃霧吞噬,而他是失卻同伴,頓然失措的孩子,隨著海風飄蕩不知將飄向何處。

忽然,一盞小燈亮起,撕裂黑暗。

她一手挑起窗簾,迎風站立在陽臺,晚風吹拂,白色衣裙飄動,她朦朧身影彷彿月華凝結而成的精靈。

從天而降,只為了拯救他。

他抬頭,與她遙遙相望,淡色薄唇輕輕扯出一個弧度。

這濃稠的黑暗裡,還有一輪明月升起,宛如火光照亮了他,讓他知道,天涯就在咫尺,一切都有希望。

沈信楨攥住手中窗簾,眼底灼燙,朝他彎唇一笑。

第二天夜裡,溫則發起了高燒。

在公司強撐了一整天的人,直到回到家才顯露出一絲脆弱來。上樓的時候他走路有些不穩,好像頭暈似的踉蹌了一下,被沈信楨即使拉住,要不是沈信楨觸控到他身上不正常的熾熱,恐怕這個男人還要兀自強撐著。

王管家急忙吩咐司機去接醫生,不一會兒醫生就趕到曇宮來給溫則檢查身體。

這一次比普通的發燒要來的兇猛且嚴重,溫則做過手術沒多久的跟腱又發炎了。

醫生把輸液器掛好,然後拿著針管推進溫則的手背血管裡,然後起身對沈信楨囑咐了幾句注意事項便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