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陌知道秦柏這樣安排,是為了自己的安全著想,便很老實地跟吳少英待在一起。吳少英也是善談之人,見識廣博,學問不俗。與他交談,趙陌覺得自己能學到不少東西。

但秦含真沒了趙陌這位小夥伴,就覺得有些無聊了,只好一邊看著窗外的景緻,一邊跟秦柏、牛氏聊天,問些京城風俗等等。忽然瞧見窗外路旁種了許多楊柳,如今正值暮春三月,卻是柳絮漫天飛舞的時節。秦含真一個不小心,被一小團柳絮飛進了車內,在她的小鼻子上輕輕滑過,她就一個噴嚏打出來了。

虎嬤嬤哈哈笑著幫秦含真把車窗簾子放了下來:“姐兒當心,這柳絮四處亂飛,萬一吸進鼻子裡,回頭姐兒的喉嚨就該難受了。”

秦含真吸吸鼻子,不解地道:“為什麼這路邊種了那麼多楊柳?這不是害人嗎?到了春天,滿天都是柳絮,叫人怎麼走呀?”

秦柏笑道:“京郊道路旁素來有植柳的習俗。只因此處附近便是十裡亭,常人送別親友,多在十裡亭處。路旁植柳,便可折柳送行。這是學的古人遺風。”

秦含真笑道:“這裡又不是長安城,沒有灞橋,也要來一出灞橋折柳嗎?”

牛氏疑惑:“灞橋是什麼?”

秦含真忽覺自己失言,以桑姐兒的年紀,又有“失憶”症狀,沒理由知道這種典故的。她忙笑著掩飾:“這是之前祖父說過的吧?長安城外就有灞橋,許多詩詞上都有提到。”

秦柏卻不記得自己什麼時候說過了,但他與吳少英談詩論賦的時候也多,偶爾也會教導趙陌些學問,興許是什麼時候隨口提到,叫一旁的小孫女聽見了,並不放在心上:“就是西安城外灞河上的一座橋,古人常在那處送別離開西安城的親友,並折下柳枝相贈,取‘柳’字與‘留’字諧音,意為挽留。久而久之,就有了‘灞橋折柳’的典故。”

牛氏恍然大悟,笑道:“這主意倒也不錯,咱們家日後回了米脂,就在大門口種棵柳樹好了。什麼時候平哥、安哥他們要離家了,就折一枝給他們帶走。他們見了那柳枝,就會想起家裡來。”說起這個,她就開始想念才分別幾日的小兒子,還有那分別了一年多、差點兒以為失去了的大兒子。

秦柏安慰妻子:“一會兒就能見到平哥了,何必難過?”

秦含真也跟著哄牛氏:“祖母別傷心呀。我聽說這柳樹還有許多別的好處,那柳枝可以用來編籃子,柳葉兒也可以用來吹曲子呢。不如我吹給你聽?”她還真學過這個。

牛氏聽得有了興趣,想起馬上就能見到兒子了,也不再難過,只笑道:“你這丫頭別哄我。你什麼時候會吹柳葉兒了?若要聽曲子,叫你祖父吹好了。”她含笑看向秦柏,“那年進京的時候,你不是就曾經吹給我聽過麼?我那時候傷心得很的,聽了你的笛子,我就不傷心了。”

秦柏咳了兩聲,老臉微紅:“這時候上哪兒找笛子去?等哪日閑了,我再尋根好笛子來,吹給你聽。”

牛氏抿嘴一笑:“我且聽著吧,你別忘了才好。”

秦含真眨眨眼,裝作沒看見他們夫妻對視,只轉頭去掀開車簾,瞥見路邊楊柳依依,柳枝兒輕拂過車身,發出刷刷的聲音,眼明手快地,就拽了一截柳枝下來,拿在手裡,又挑了一片葉子,試著吹了幾聲,發現自己的技術沒退步,心中大喜,便斷斷續續地吹起了《送別》。可惜她並不熟練,曲不成調,只依稀能聽出幾段悠美的旋律來罷了。

牛氏忙問:“這是什麼曲子?怪好聽的。桑姐兒什麼時候學了這等本事?”秦柏也頗為驚喜。

秦含真停下吹奏,幹笑道:“這是我以前在村裡跟人學的,也不記得是誰教的了。我就是隨口亂吹,沒什麼曲子。”

秦柏笑道:“有些意思,這個時節吹柳葉兒,倒十分應景。”

秦含真便又繼續吹,慢慢地,也熟練起來了。曲子悠揚,在風中飄蕩,傳到後頭馬車上坐著的趙陌耳中,他閉上了雙眼,感受著窗外吹來的輕風,只覺得心頭一片平靜。雖然馬上就要到京城了,他很快就要開始面對各方考驗,可奇怪的是,事到臨頭,他反而不再害怕了。

這時候,急促的馬蹄聲在前方路口響起。虎伯放眼望去,忽然大喜:“老爺,太太,是大爺來了!大爺來迎我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