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含真這時候的身體只有七歲大,本就是個小女孩,餓了多日,只能喝些米湯,瘦得皮包骨一般。醒來後,她總算能吃些流食了,已比先前好得多,臉上也略長了點肉,氣色稍紅潤了,但仍舊瘦弱體虛,所以多日來一直不敢下炕走動,更別說出房門了。她這般瘦小,張媽抱起她,真是一點都不費力氣。

翠兒見自己的攔截行動受阻,張媽馬上就要抱著秦含真走出屋子了,索性把心一橫,擋在了門前,大聲說:“姐兒不能去!我又沒有做錯什麼,我都是為了姐兒著想!”

張媽兩手抱著秦含真,沒法拉開她,急得跺腳:“還不快讓開?!”

“就不讓!”翠兒抬起下巴,“張媽,你可要想清楚。姐兒年紀還小,她不懂事,你卻不是孩子了,應該知道分寸才對。得罪了二奶奶,姐兒不會有事,你可不一樣。別以為有姐兒撐腰,你就萬事大吉了。就算這回叫我吃了虧,二奶奶記恨你,將來隨便尋個什麼理由,就能將你母子二人打發出去,誰又能救你?別指望姐兒,姐兒還要指望二奶奶呢!”

張媽有些害怕了,猶豫著看向懷中的秦含真。秦含真想了想,把心一橫,在張媽耳邊說:“媽媽別理她,你本就不肯聽二嬸的話,二嬸要記恨,早就記恨上了。如果她將來真的一心奪權當家,我們大房上上下下,誰能逃得過?還不如趁著現在她還沒得勢,咱們先把礙眼的人踢走了再說。”

張媽驚訝地看了秦含真一眼,心中深以為然,就板起臉對翠兒道:“還不快讓開?你好大的膽子,連姐兒都敢攔了?你不就是欺負姐兒沒了父母麼?別忘了,你還是大房的丫頭呢!”

翠兒氣得滿臉漲紅:“你當我稀罕?!”

“這是在吵什麼?”一個嚴厲的女聲在院中響起,翠兒一聽,渾身都僵住了,張媽卻露出了喜色:“虎嬤嬤,姐兒要去見老爺太太,翠兒攔著不讓呢。”

說話的卻是秦老太太屋裡的虎嬤嬤,她是秦老先生心腹老僕虎伯的妻子,年輕時原是秦老太太的丫頭,並未外嫁,婚後仍舊留在女主人身邊服侍。秦含真醒來這幾天,因祖母秦老太太久病臥床,沒法起身,都是虎嬤嬤奉了主人之命,一天三趟過東廂看望的。因此秦含真對她也算熟悉,知道她雖是個嚴肅的婦人,但心裡卻更親近大房一家,她還是父親秦平的乳母。

最重要的是,虎嬤嬤來了,也就意味著這事兒已驚動了祖母。翠兒的阻攔,完全就是無用功。

虎嬤嬤站在門外,掀起了簾子。她長期輔佐主母管家,積威甚重。即使翠兒認為自己有二奶奶何氏撐腰,也不敢在她面前耍橫,只得不情不願地移開了身體,卻不等秦含真與張媽說話,就搶先一步為自己辯解:“嬤嬤別聽張媽胡說,我不過是跟她拌幾句嘴罷了,她就要抱著姐兒去尋老爺、太太,一點兒都沒想著姐兒病了這麼久,身體還虛,受不得風……”

秦含真白了她一眼,打斷了她的話:“你當我是啞巴嗎?是我要去見祖母,你反告張媽一狀算什麼?”

虎嬤嬤嚴厲的目光掃射過來,翠兒含恨閉上了嘴,眼角卻忍不住往對面西廂方向瞧,心想這麼大的動靜,二奶奶應該聽到了吧?應該會派人來救她吧?

虎嬤嬤見她目光閃爍,還偷看西廂方向,就冷冷哼了一聲,轉向秦含真,卻換了溫和的笑臉:“太太正想姐兒呢,姐兒要去看太太,再好不過了,只是外頭風大,姐兒身子不好,要當心別著了涼。張媽,你給姐兒多添件襖兒。”

張媽忙答應著,轉身把秦含真放回炕上,在炕屋的衣箱裡翻出一件本白色的布夾襖來,給她穿上了。虎嬤嬤站在邊上,伸手替秦含真整理了一下衣領和襟帶,微笑著問:“今兒可好些了吧?早上可把小米粥都吃了?”

秦含真笑著點頭:“一碗粥都吃下去了。”

“姐兒真乖。”虎嬤嬤含笑道,“小米粥最是養人的,姐兒要多吃些,身體才好得快。”說罷,她就伸手將秦含真給抱了起來,親自送到了正屋。

秦含真有些緊張地抓著自己的袖口,心跳得有些快。

這是她頭一次見祖母牛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