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清宮建在靈山之巔,於雲山霧靄間,飄渺恣意,流雲掃袖,飛鶴扶風。

比起桃蹊殿的秀雅出塵中帶著的幾分端方,玄清宮更顯磅礴恢弘,西北方向遙遙垂掛一條銀練,流水直墜三千裡。

最高的主峰被四周的山峰如星拱月圈在正中,幾與天相接,彷彿伸手可摘星辰,雖非仙境卻也超脫世外了。

謝秋溯直接將安月蘭帶回了秋原峰,分別之時,明亦塵臉上的擔憂讓安月蘭摸不著頭腦,不知道為的哪般。

不過這個問題也沒有困擾她太久,很快,她便知道答案了。

在謝秋溯領著她到了秋原殿的丹房裡向那個她見過一面且印象中很好心的小姐指著自己向她介紹:“咳咳,輕鳶,這是師父新收的弟子,往後便是你小師妹了,好生照顧……”的時候,安月蘭見識到了什麼叫作翻臉如翻書。

嗯……以及欺師滅祖的現實施為。

輕鳶的臉色在短短一個眨眼間從見到她的好奇和善瞬間變成驚怒憤懣,謝秋溯一句話都沒能說完整,一堆的葫蘆瓷瓶之類的各式丹藥容器便劈頭蓋臉朝他砸過來,輕鳶一邊砸一邊嚷道:“騙子!混蛋!誘拐女童的酒膩子!不要臉的臭老道!”

安月蘭小心的往後退了兩步,有些尷尬的看著場上情形,謝秋溯抱著頭躲進屋柱後頭,輕鳶依舊不依不饒的狠狠往那柱子上砸著東西洩憤,瓷瓶陶器噼裡啪啦碎了滿地。

她思襯自己該說些什麼,糾結了半晌,在輕鳶端起一個碩大的青銅罐時開口喚了一聲:“師姐。”

輕鳶欲往前砸的手一頓,扭頭看向她,惡狠狠的道:“誰是你師姐!”

她呲牙怒喝的模樣,就像一隻張牙舞爪的小老虎。

著實有些……可愛。

終於明白重默道長的話是什麼意思了,安月蘭看得想笑,又怕更惹輕鳶惱怒,忍得有些辛苦,謝秋溯趁這機會探出個頭來,喚了一聲:“輕鳶……”

“砰——”

青銅罐子又準又狠的砸在謝秋溯肩上,他就勢捂著被砸到的地方倒在地上,輕輕嘶了一聲。

輕鳶嚇了一跳,連忙跑過去扶他,嗔怒的道:“你怎麼不躲!”

“我躲了你不是更生氣了?”

“哼!”輕鳶扭開頭,不去看他討好的笑意。

“還生為師的氣?”

“言而無信!算什麼師父!”

“好吧,那我把她趕下山好了,反正她也沒什麼用,留在山上說不定還要被同門笑話。安月蘭,那你走吧,我說了這一世只收輕鳶一個弟子,她不願留你,我不能拂了她的意。”

說著,作勢便要送人下山。

“欸,你幹嘛!”輕鳶連忙按下他施術的手,柳眉倒豎:“你自己收了人家,現在莫名其妙又要趕人家走?仗著是玄清宮的長老這樣欺負人?”

謝秋溯委屈道:“你不是不讓我收嗎?”

“呸,我不讓你收你還不是收了,我氣的是你,與她何幹?”

“那我就把她留下啦。”

輕鳶扭頭瞧了安月蘭一眼,安月蘭眨眨眼睛,對著她笑,輕鳶哼了一聲又轉開了頭。

“你留下唄,我就當你留了個道童,哼。”

哎呀,師姐真可愛。

安月蘭看著她氣呼呼做著決定的樣子,心裡竟然忍不住有種想要戳戳她臉頰的沖動。

難怪謝秋溯如此寵她,有這樣的徒弟,誰能不寵著呀。

謝秋溯嘿嘿一笑,揉著鼻頭有些小得意,朝安月蘭挑了挑眉,“我就說嘛,我徒兒最好了。”

安月蘭十分認同的點了點頭,對輕鳶的生氣十分理解。

謝秋溯為了順輕鳶的氣,老老實實的親自將一地碎片複原修整,一一擺放回原位,在捧起那個青銅罐的時候,不小心將砸在他身上的那面露了出來,安月蘭陡然發現,那上面被砸出來一個鬥大的凹坑。

輕鳶自然也瞧見了,謝秋溯想藏都來不及,少女一把搶過去,看了一眼,“好啊,你騙我!”

謝秋溯眨巴眨巴眼睛,輕鳶氣惱的舉起罐子,終究還是不忍砸下去,恨恨往謝秋溯身上扇了一掌。

她這一掌全然是氣不過用蠻力打的,沒有施加任何法力,可謝秋溯卻被推得一晃,軟軟倒向一旁的屋柱,低低咳著,刻意低垂的頭,也遮不住嘴角緩緩沁出的血。

輕鳶一驚,抬手將罐子扔回架子上,上前扶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