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人在底下站著,各個聽得面面相覷。

昨兒顧嫵鬧下的事,這些人也模糊聽到了一些,又見顧思杳夤夜前來,將她狠狠教訓了一番,便當這四姑娘將這兩位當家的主子得罪了一遍,再也不必將她放在眼中。

顧嫵曾藏匿程氏生前使用之物,如今夜半發熱,人便都傳她是得了疫病。眾人既不將她放在眼中,哪裡還肯親身涉險,前來照看?遂各個躲了開去,任憑如雪如何央告,並無一人肯來。

到了姜紅菱來時,這些人只當她不過來做些面子功夫,誰知她竟當真發落起來,方才各自慌張失措起來。

但聽姜紅菱傳令道:“將這些人押下去,各自領五十板子,外頭院中服侍的,革一月的銀米。屋中服侍的婆子丫鬟,打發出去,送到柴房、灶下、漿洗等粗使之處!”

這一言下去,眾人如喪考妣,有嚎啕大哭的,亦有跪地求饒的。這些人能在主子院中領差,一則俸祿油水比別處更多些,二來也比外頭的尋常下人更多幾分臉面,再一則這些姑娘奶奶們一日能有多少事,差事自然也更清閑。如今姜紅菱竟將她們盡數打發到各處去粗使,當真一日之間自天上落到了地下。

姜紅菱自然不去聽他們嚎喪,只吩咐家人將這些人拖了下去,另外吩咐管家調撥人來服侍。

過了半頓飯功夫,小廝將大夫請至家中,果然不是昨日來的那個。姜紅菱問了幾句,知道也是朝裡退下來的太醫。

這大夫替顧嫵看過,出來說道:“倒是給奶奶道個喜,這位小姐並非染了疫病,只是著了風寒,又有些心悸受驚,更兼自幼身體虛弱,所以這病就來勢兇猛。然而這病看著兇,實則不險,飲食清淡滋補著些,吃上幾幅湯藥慢慢兒的就好了。”說著,略頓了頓又道:“只是還勸一句,這位小姐心事太重,凡事想開些為好。如今年紀尚輕,倒也不顯,漸漸上了年歲,必定是要坐下病來的。”

姜紅菱聽著,心裡道了一句:她這心事,卻不是人能勸的。

心中雖這般想著,面上自也不會跟這個外人說起,吩咐人付了診金謝了大夫,也就打發了他去。

送了大夫,院中的人被打發了,新人一時尚未選出,姜紅菱放心不下,便留在了秫香樓,吩咐人將賬目送到此間,如有事要回,也在此地一併處置。待小廝抓了藥來,她便吩咐如素去熬藥,如雪還在裡頭伺候顧嫵,如錦聽候吩咐來回傳話等事宜。

在秫香樓吃了午飯,管家媳婦將新選來的人送來。

姜紅菱看了一番,見都是些老實誠樸之輩,心中滿意,告誡了幾句。

恰好顧嫵燒已退了下去,只是還睡著不曾醒來。

姜紅菱見時候不早,怕一會兒顧思杳回來見不著她,便起身回去了。

送了姜紅菱離去,如雪回至內室,進門就見顧嫵睜著兩只紅紅的眼睛,怔怔的出神。

如雪心中一喜,走上前來,微笑道:“姑娘醒了,可要吃些什麼?大奶奶吩咐的,爐子上有熱著的雞絲肉粥。”

顧嫵沒有接話,靜了半晌,才輕輕說道:“到了今日,我才真覺得,自己之前傻的可笑。我與她,原就不該有什麼爭端的。”

如雪聽著,在一旁坐了,低聲說道:“姑娘,不是我做丫頭的多嘴。但府裡如今已是這個情形了,二爺的心是在大奶奶那邊的,大奶奶看起來也不是什麼狠心薄情之人。侯府在她手裡,倒比之前更見調理了。姑娘昨兒做了那樣的事,她今日還肯來為姑娘做主出頭。姑娘,還該念著人家的恩典才是。”

顧嫵眼眸低垂,半晌低低一笑:“往後,我便將她真正的當作嫂子來看待了。”

姜紅菱回至居所,坐了片刻,如素便回來說道:“四姑娘已然醒了,吃了一碗肉粥,精神好了些許。”

姜紅菱點頭稱知曉了,如素又問道:“奶奶今兒這番處置倒是讓我想不通,怎麼那些丫鬟婆子倒攆了出去,倒把院裡粗使的人留下了?”

姜紅菱吃了口茶,點頭說道:“你不知道,這些人在屋中服侍,差事原就比旁人輕省許多,油水也更足些,也比更別人多上幾分體面,這般落了諸般好處,卻不肯盡心服侍,甚而還鬧出欺淩主子的事兒來,更比外頭那些人可惡上百倍。”說著,她停了停,又道:“今日這事,也不全是為著四姑娘,也是要西府那邊過來的人知道,這府中是誰當家,不論他們在那邊是個什麼樣子,如今也要守我的規矩。”言至此處,她忽而一笑:“我原就愁沒有個由頭,怎生管束他們,如今倒送了個現成的把柄上來,也真叫人沒法說的。”

到了晚上,顧思杳來家,姜紅菱知道他心中的顧忌,並沒向他提及此事,只說秫香樓中惡僕欺主,被她盡數換了。這些後宅家事,顧思杳是自來不問的,聽聽也就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