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姑娘定睛細瞧, 但見這屋子甚是逼仄狹小,屋中陰冷潮濕, 四面牆壁甚而有些濕漉漉的, 雖是盛夏,亦覺寒氣逼人, 便知這屋子怕是設於地下,潮氣方才如此重。

屋子牆上並未開窗, 只留著一排氣孔。屋舍正中放著一方木桌, 做工粗陋,也不是什麼好料子。其上一燈如豆, 照的室內一片昏暗。

蘭姑娘打量了四下一番, 見屋中空無一人, 微有些驚魂不定。她本以為顧思杳會將她押往侯府, 與那姜氏發落出氣,誰知竟會被送到了這裡。她不知顧思杳將如何處置自己,心中惴惴不安。

不知過了多久, 屋門吱呀一聲開了,顧思杳緩步走到屋中。

他進得門內,高大的身軀令這屋子更顯得狹窄不堪。

蘭姑娘見他進來,緩緩起來, 向他一笑:“不知世子, 將小女子關在此處,有何貴幹?”

顧思杳看著她,淡淡說道:“我要你在齊王府中的一切所見所聞。”

蘭姑娘眯細了眼睛, 向他慵懶一笑,說道:“世子真能說笑,我只是個小小的內宅侍妾,所知不過是些雞零狗碎的婦人事體。世子,竟對這個有興趣?”

顧思杳說道:“我勸你還是放聰明些,齊王已將你交了出來,這世上無人再關心你死活。你硬挺下去,並無好處。”

蘭姑娘自進了齊王府,受齊王寵愛,過的也是受人追捧的日子,哪裡受得了人當面威脅,一時氣盛,仰首笑道:“我便是不說,你能奈我何?殺了我麼?我活成這個樣子,留這一條爛命,又有什麼趣味?不過是多費了你一口棺材。”

顧思杳面冷如水,眸中波瀾不起,張口道:“我曉得你這個年紀的人,都不怎麼怕死。然而這個世上,多得是比死更可怕的事情。你若不信,大可試試。我多的是手段,讓你死不成,活不了。”

這話口吻淡淡,聽在耳裡卻森冷可怖,蘭姑娘不由出了一背的冷汗。

想到自己從人人捧著的親王寵妾,淪落為階下囚,她忽覺悲憤交加,彷彿自己還是那個聲色坊裡任人魚肉的下等人。兜兜轉轉,費盡了心機,竟而又回到了原地。

她雙膝一軟,癱坐在地,哀哭叫罵,雙手撕扯著自己的頭發。

顧思杳立在一旁,不言不語,靜看她撒潑的癲態。除卻姜紅菱,別的女人心事如何,感受怎樣,他絲毫也不放在心上。

蘭姑娘一時叫罵齊王,一時哀哭自己身世,鬧了半晌,筋疲力竭方才漸漸停了下來。

顧思杳冷眼旁觀,這方說了一句:“瘋夠了?那便說話罷。”

蘭姑娘忽然抬頭,冷凝著他,獰笑道:“世子想從我嘴裡撬出東西來,那也沒什麼不可以。我和世子合作,但世子也須得與我些好處。不然,任憑世子要殺要剮,我蘭馨爛命一條,沒什麼可怕的。”

顧思杳這方曉得,原來她閨名蘭馨,又問道:“你要什麼好處?”

蘭馨說道:“我要一萬兩銀子,連同一份良家籍。”

這所謂良家籍,乃是本朝戶籍下女子的出身憑證,用以區分良家女與入了賤籍的女子,比如為婢為妾為娼,皆不在其列。女子若非良家,身份上自是跌了一等,即便出嫁也不能為人正室。這蘭馨既出身於聲色坊,又是齊王的侍妾,自然並非良家。

顧思杳心中盤算了一回,良家籍不算什麼難事,無過是找些門路替她辦了便是,只是那一萬兩銀子,未免有些漫天要價。

他當下說道:“你如今在本世子手中,我為何要同你談條件?”

蘭馨昂起下巴,看著顧思杳,眸中泛著異樣的神采:“容嬪娘娘,不是好死的。”

顧思杳聽她突然提及容嬪,大感意外。

容嬪是毓王的生母,早年受柳貴妃構陷,戴罪而亡。然而這是許多年前的事情了,其時齊王也不過是個懵懂孩童,這蘭馨更是年幼,顧思杳不知她為何突然提起此事。

顧思杳心念飛轉,口中說道:“容嬪是玩弄巫蠱,禍亂宮廷,被當今皇上下旨自縊而亡,誰不知道?”

蘭馨笑道:“我便是知道,容嬪娘娘不是自縊而死。她死前,原是找到了證據自證清白的,只是被柳貴妃搶先下手,害死了她。”

顧思杳聽聞此訊,當真吃驚不小。容嬪戴罪而亡,方才致使毓王自幼不受上寵,幾乎流放於外。毓王與他雖都猜此事必有蹊蹺,卻只是苦無證據。此事若有轉機,那於宮廷局勢,必是大有震動。

他雙眉一挑,沉聲問道:“此事非同小可,你可有證據?”

蘭馨杏眼一翻,嬌媚笑道:“有如何,沒有又如何,橫豎不是我的事。世子若然答應了我的條件,我才幫得上忙呢。”

顧思杳原本只想從她口中挖出些齊王沉溺酒色、荒唐跋扈的事跡來,不想竟而爆出了這樣大的訊息。與此相較,蘭馨所提的兩個條件便什麼也不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