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王氏見他回來,也喜歡這孫子近來孝順,便笑著招呼道:“你回來的倒是巧,正上陽春面呢,快坐下吃!”

顧思杳嘴裡虛應著,就在席上坐了,轉眼卻見原在身旁坐著的顧嫵不見了,便問幾個跟隨的侍從:“四姑娘呢?”

誰知,那些人皆搖頭道:“不曾見四姑娘。”倒有一個小廝想了片刻,說道:“適才四姑娘說要出去淨手,不叫人跟著。因是在府裡,小的們就沒留神。”

顧思杳想著不過在侯府之中,料來她也不會走丟,倒也不甚放在心上,只是低低斥責了一聲:“即便如此,服侍姑娘的丫頭也該跟著去才是!”

又過片刻,便見顧嫵自門外姍姍而歸。

眾人只顧吃麵,又或攀談說笑,竟都沒曾理會。原來,之前顧思杳出去時,顧嫵一人坐在席上頗為無趣,便也跟了出去。她人微言輕,在侯府中本就不大招眼,此刻堂上正其樂融融,歡聲笑語,熱鬧之中竟也沒人瞧見她出去。

顧嫵走回席上,照舊偎依著顧思杳坐了。

顧思杳見她小臉蠟白,眉眼含愁,心中微微奇怪,低聲問道:“可是不舒服?”

顧嫵搖了搖頭,小聲說道:“我想吃麵,又怕燙,二哥哥你替我吹一吹。”

顧思杳倒不疑有他,端起麵碗果然替她吹了。

姜紅菱在對面瞧見,想起適才顧思杳說過的話,心裡卻有幾分不舒服。但隨即笑自己小氣,人家兄妹之間,哥哥照拂妹妹是理所當然,自己又吃的是哪門子醋?

顧嫵就著兄長的手吃著面,看向對面坐著的寡嫂時,目光之中卻帶上了一絲怨毒。

一場闔家團圓宴,直吃至將近子夜時分方才散去。

散了席面,眾人一起歸到松鶴堂次間內坐著說話。

顧王氏年老之人,熬不得夜,瞌困起來,便問道:“什麼時辰了?”

春燕回道:“再一刻鐘,就要子夜了。”

顧王氏便向下頭笑道:“今兒一家子團聚,高興起來,竟忘了時辰。天不早了,大夥兒趕緊回去歇下罷。有什麼話,明兒一早起來再說。”說著,又問姜紅菱道:“姑太太一家子的住所,可安置好了?”

姜紅菱回道:“前日便收拾好了,即刻就能住下的。”

顧王氏心中滿意,含笑點了點頭。

當下,眾人依次出了松鶴堂。

顧思杳自攜顧嫵乘車回西府而去,顧婉也扶了蘇氏回馨蘭苑。顧忘苦便獨個兒往菡萏居行去。唯獨姜紅菱,因是如今侯府中的第一管家,更比旁人忙碌幾分,又稟性要強,躲不得清閑。顧琳一家子因才到府中,她便親自引著眾人往秫香樓而去。

走到秫香樓中,顧琳帶來的家人早已將行李收拾安置下了。

姜紅菱入內,見燭火熱水齊備,便向顧琳笑道:“姑太太與表弟表妹一路車馬勞頓,早些安歇罷。若有什麼不妥的地方,又或缺了什麼,明兒打發人告訴我一聲就是,千萬不必客氣。”

顧琳卻也笑道:“侄兒媳婦這話真是外道了,我雖是嫁出去了,到底也曾是這家的女兒。侯府之中,只怕我比你還更熟悉幾分呢。”

姜紅菱聽這話不對路,也就一笑了之,徑自帶了人去了。

顧琳便吩咐家人將門關了,帶了一雙兒女,洗漱睡覺。

顧思杳回至西府之時,已是夜半。

進了坐忘齋,熱水是早已備下了,他將衣袍冠帶一起脫了,交與綠湖收著,只穿著蔥白綾子中衣中褲,就要梳洗就寢。

恰在這個時候,顧嫵忽然從外頭跑了進來。

顧思杳不知她為何會忽然跑來,心中奇怪,問道:“你不去歇著,跑到我這兒來做什麼?”

顧嫵怯生生的,看著顧思杳,兩眼皆是依賴之情:“我怕黑,不敢一個人睡。以前母親在時,都是母親陪我的。”

顧思杳雖然深恨程氏,但於這個妹妹倒並無幾分憎惡之情,聽了她這言語,不由想及己身這早年喪母的苦楚,心腸更軟了幾分。他緩和了口氣,輕輕說道:“你的丫鬟奶孃呢?叫她們陪你就是了。”

顧嫵囁嚅道:“奶孃被蘭姨娘攆出去了,丫鬟們都不管我了。”說著,她忸怩了一陣,忽然上前一步,拉著顧思杳的胳臂,小聲問道:“二哥哥,你能抱著我睡麼?”

顧思杳驚愕不已,旋即斥道:“胡說些什麼!我雖是你哥哥,到底男女有別,怎麼能抱你睡覺?!”

顧嫵卻抽噎道:“你能抱堂嫂,為什麼不能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