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見她吃了, 方才各自取食,交口稱贊, 虛誇了一回王府廚藝, 果然不同尋常雲雲。

姜紅菱卻有幾分食不知味,偷眼瞧了顧思杳一眼, 但見他面色淡淡,似乎全無波瀾。然而兩人相交至如今, 她也算熟知他的脾氣了, 面上雖不顯,心底還不知怎麼作想。

齊王素來狂妄, 但她也沒有料到, 他竟能放肆到全然不將世間禮法放在眼中。她是侯府的女眷, 又是個孀婦, 身份本就敏感特殊,他卻指名道姓公然送東西過來,侯府在他眼裡只怕也算不得什麼。

想至此處, 姜紅菱微微有些煩躁,她不知齊王此舉用意為何。但不論他到底打什麼主意,都勢必給她帶來不小的麻煩。

這個端午節,當真是不太平。

顧婉的親事, 齊王的點心, 還有隱忍的毓王,姜紅菱忽然覺得前途局勢有些詭譎難辨。

心思起伏不定,她的目光忽然落在了顧思杳身上, 他一如往常那般的風輕雲淡,但是那高大的身影卻讓她心中驀然一安。

不管如何,她都不是一個人去面對這些。

眾人分吃了點心,也各自心照不宣的再不提此事。

龍舟早已賽完,湖上正在上演水上雜耍等各樣專案。各路花船裝點華麗,矗立著極高的架子,五六歲大的女孩子,穿著五顏六色的花衣裳,在那架子上上下翻飛,不住做出些驚險動作,又自天上拋灑鮮花,引得岸邊圍觀人眾喝彩掌聲如雷鳴。

侯府眾人又都圍在了露臺之上,倚著欄杆向下眺望。

姜紅菱看不得這等表演,獨個兒坐在位子上,吩咐如素替她盛了些湯飯點心,隨意吃了些。

呂雲露忽然走了過來,在她身側坐下,微笑道:“表嫂怎麼獨個兒在這兒坐著,不去看錶演去?”

姜紅菱笑道:“方才沒大好生吃東西,這會兒倒覺得有些餓了,那表演我看不進去,不如吃些東西自在。”說著,又問道:“姑娘怎麼也不看錶演?”

呂雲露回道:“露臺上風大,吹得有些頭疼,我昨兒又沒睡好,不看也罷了。”

姜紅菱聽了這話,淺淺一笑,低頭吃飯。

呂雲露見她不接話,便沒話找話問道:“表嫂說看不得那表演,是怎麼個緣故?想必是嫌棄低俗粗陋?然而我瞧老太太她們,可喜歡的緊呢。”

姜紅菱看著呂雲露那張俏臉,見她也生得眉清目秀,笑意溫柔,不覺也淺笑道:“只是瞧著那些孩子可憐罷了,風浪裡面,又在那麼高的架子上,一時失足跌了下去,不死也要殘了。記得前年也是端午,就出過這等慘事。那孩子摔在湖裡,頓時就叫湖水沖沒了,撈了半日也沒見著。到了隔日下午,才在一小河岸邊發現,屍身都泡漲了,真真是可憐見兒的。那孩子是主家買去的,不過一領席子捲了,葬在亂葬崗裡,不了了之。所以我再看不得這些表演,不是實在沒法子了,誰會叫自家的孩子來做這個呢?”

呂雲露卻不以為然,說道:“誰叫他們吃這碗飯呢?若是沒有這個活計,他們的生計只怕更沒有著落呢。此事不關你我,自管看不就是了?何必想那許多。”

姜紅菱見說不通,便也只一笑了之,不去理她。

呂雲露碰了個軟釘子,倒有幾分訕訕的,說道:“原來表嫂這等心慈仁厚,素來聽聞表嫂掌家,殺伐決斷,甚是果決,今日一見倒是名不副實呢。”

姜紅菱聽這話越發說的不客氣了,這才說道:“這兩者,又怎能相提並論呢?家事大小,各有規章,我不過按著規矩辦事罷了。即便是罰,也是家人犯了錯。”說著,又笑道:“難道表妹是個心狠的,看人家孩子出事,也都能熟視無睹?”

呂雲露被噎的說不出話來,自從進了侯府,她便處處看這寡嫂不順眼。只覺的她說話行事裝模作樣,分明一個寡婦,卻事事出挑,自己母親才是正頭的侯府小姐,在老太太跟前,卻也被她壓了一頭。適才又見她和西府那邊的表哥一道出去,心裡更是醋妒不平,這才來沒話找話,想替她添些不痛快。然而誰知這嫂子倒不是個好相與的,三兩句話就把她堵了回來。

她不知說什麼為好,索性起身重新回露臺上去了。

如素湊在姜紅菱耳畔,低低說道:“奶奶,這表姑娘來意不善呢。”

姜紅菱笑了笑,說道:“這兩個表姑娘,都不是什麼省油的燈。”說著話,也就罷了。

看過了湖上表演,端午節已將近尾聲,眾人張羅便著回府。

那程水純在裡頭小屋,無人理睬,坐立難安,也不知該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