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人面目清朗,大約四十開外,兩鬢微有幾點灰白,精神倒是極佳。

姜紅菱一見此人,只得讓在一旁,欠身微微行禮,道了一聲:“大老爺。”

這人便是長房的當家老爺,如今顧氏族長,顧文成。

顧文成看了她一眼,曉得是家中新娶來的媳婦,本是不放在心上的,因才自菡萏居裡過來,聽李姨娘調唆了幾句,便多看了她兩眼。見這兒媳果然生的豔麗非常,姿容出眾,不覺眉頭輕皺。

只是這世間公公同兒媳,自來是沒什麼話講的,他便也沒說什麼,點頭進屋去了。

姜紅菱心中微微有些怪異,卻又說不出什麼來,便也出門而去。

離了馨蘭苑,她本有心到松鶴堂去見見顧王氏,但見眼下正當晌午,想著顧王氏只怕此刻正當午休,便就先回了住處。

那顧文成進了正房,蘇氏一見之下,頗為意外,慌忙吩咐丫鬟倒茶,她自己便走上前去替他接了衣裳。

顧文成自丫頭手裡接了茶盅,便在羅漢床上坐了,說道:“適才兒媳婦在這兒?”

蘇氏將衣裳交丫鬟收起,走來說道:“是,這兩日家事忙碌,我便叫紅菱過來幫襯了一二,中午就在這裡吃了飯。”

顧文成點了點頭,沒有言語,吃了兩口茶,方才說道:“你若是忙不過來,便叫桐香來幫你。兒媳才剛來家中,凡事都不熟悉,能做成些什麼,反倒再添上些亂子。”這桐香,便是李姨娘當丫鬟時的名字。

蘇氏唯唯諾諾,她在顧文成跟前一向抬不起頭來,便是自己被呵斥也只有低頭聽訓,哪裡還敢替兒媳說話。

顧文成又說道:“念初不在了,兒媳婦年紀輕輕,又花容月貌的,長遠的放在家中也不是長法。將來她若是守不住,在家裡鬧出些事來,咱們這樣的門第,豈不遭人恥笑。”

蘇氏不敢多說什麼,只是囁嚅道:“然而念初才去,她孝服都沒滿呢。侯府的門第,又怎能出改嫁的寡婦?”

顧文成頷首道:“這話倒也不錯,我的意思,把她送到家廟中去。那兒清靜,平日裡也見不著什麼人,不怕弄出事來。她沒有孩子,一輩子守寡的命,在哪兒都是一樣。”

蘇氏心中一震,嘴上也不敢說些什麼。

繡桃走了過來,提著鈞窯提樑壺往顧文成的茶盞裡續了些水,口裡說道:“老爺不知,奶奶雖年輕,卻倒十分的精明穩重。這一上午,堂上亂吵吵的,那些管事的仗著自己是家中老人,不將太太放在眼中,更有那些採買們,竟然意圖在賬目上做鬼糊弄太太。幸好奶奶在這裡,震懾住了他們,又把賬目算了個清楚明白,方才好了。”

顧文成濃眉一挑,問道:“竟有此事?”

繡桃淺淺一笑,語調輕快道:“可不是呢,如今大家夥心裡都很服奶奶。老太太,也很喜歡奶奶呢。”

顧文成面上神色微有波瀾,點頭道:“她竟能得了老太太的喜歡,這倒難得。也罷,橫豎她如今孝服也沒滿,這事往後再說。”說著,也就罷了。

姜紅菱回至洞幽居,院中一片清靜。

回屋問瞭如錦,今日別無旁事。

在馨蘭苑正堂裡料理了一上午家事,姜紅菱此刻也微覺疲乏,在鏡臺前卸妝梳洗了一番,換了家常舊衣,就在榻上睡了。

過了大半個時辰,朦朧中卻聽前堂似有人語。

但聽一人道:“奶奶還沒醒,不好去叫的,倒是多謝你來送信兒。”

另一人道:“這倒沒什麼,只是叫奶奶有個防備為好。”

姜紅菱聽這話音頗為耳熟,頓時便醒了過來,眼見並無一人在身旁服侍,便問道:“誰在外頭?”

如錦聽見動靜,連忙進來,笑回道:“是太太屋裡的繡桃,過來說有要緊事告訴奶奶。我看奶奶睡著,便沒叫奶奶起來。”

姜紅菱聽聞竟是馨蘭苑裡的丫頭,連忙坐起身來,說道:“快請她進來。”

如錦聽了吩咐,快步出門,不多時便引著一個俏麗丫鬟走進門內。

這丫頭大約二八年華,穿著一件玫瑰紫的半舊比甲,小圓臉面,唇角有一顆小痣,生的極是細巧秀麗,便是上房裡的大丫鬟繡桃了。

繡桃進得屋裡,先向著姜紅菱欠身行禮,嘴裡說道:“打攪奶奶午休,奶奶見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