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王氏原本是想將自己的侄女兒說給顧文成的,奈何那姑娘卻是個不省事的。堂堂官家小姐,卻和一個戲子勾搭上了,甚至還弄到了珠胎暗結。雖說此事終被王家按了下去,但她是那姑娘的親姑母,這事又豈會不知?這般一來,這兒媳婦便是不能要了。顧王氏再怎麼精於手段,卻也不能叫自己的兒子當活王八。

故此,她選了自己的心腹丫鬟與兒子當通房,明著為子嗣香火著想,暗地裡自然是牽制這未進門的兒媳婦。

這李氏也當真不負所託,雖是小戶人家出身,卻倒是百伶百俐,性子精明,會寫會算。男人跟前又極會奉承,那蘇氏不過是個千金小姐,容貌雖美,卻性子靦腆,又總以閨閣氣度自持,要她去取悅男人,難如登天。兩人新婚之時,顧文成尚且貪圖新鮮。待頭一年一過,顧文成的心思便又偏到了愛妾那邊。

再則,蘇氏不善理財。初時,顧王氏倒也叫她管過幾日,然而蘇氏自幼嬌生慣養,全然不通俗務。家計到她手上,諸般顛倒。她身子又不甚好,生了顧念初之後便時常有些病痛。顧王氏便順理成章的,令她將掌家大權交到了李姨娘手上。這一管,便是十多年的功夫。

原本姜紅菱是顧家的大少奶奶,是嫡長孫的正房夫人。按著世間俗理,這家務自該由她來掌管。只是連婆婆都還矮了那姨娘一頭,顧王氏不發話,她又怎好張口去要?

若單以形式而論,似乎李氏母子那邊倒還更有利些。然而經歷了上一世,她深知這對母子眼光短淺,是利慾薰心的小人,諸般齷齪骯髒之事,他們行來連眼睛也不眨的。若是將前程壓在他們身上,下場只怕更加悽慘。何況,上一世她沉井一事,這對母子也有功其中。這份“大恩大德”她還沒想好怎麼報答呢!

姜紅菱心中盤算了一回,不覺將身子微微側了側。日頭自窗外灑進來,照在身上頗有幾分洋洋暖意。她身上舒快,頓覺睡魔來襲,杏眼微眯,就想睡去。

便在這昏昏欲睡之際,她餘光輕掃,自半開的窗縫裡瞥見了一抹水波紋杭州縐紗裙子晃進院中,頓時睡意一掃而空。

姜紅菱朱唇微勾,忍不住的輕輕冷笑,青蔥十指緊握成拳,又是個上一世的冤家。

如畫快步走進院中,她出門鬼混了半日,直至晌午才回來,心中有些發虛。

然而想到院裡這個徒掛虛名的大少奶奶,她懸著的心不禁又放了下來。

不是她如畫自負,她還真有幾分看不上這大少奶奶。什麼江州第一美人,姜家的千金小姐,進門不到兩天的功夫就死了男人的。她這少奶奶的頭銜,還沒她如畫來的硬氣!

自打她嫁到顧家,每日只是待在屋裡,見了誰都冷著一張臉,好似顧家人各個都欠了她八百吊錢似的!橫豎這少奶奶什麼差事也沒有,她憑什麼不能逛去?

這會子,她只怕又在屋裡睡著呢!

這般想著,如畫往正堂走去。

才到廊下,便見小丫頭子松兒出來倒水。見了她,松兒兩眼圓睜,問道:“如畫姐姐,你這一上午都去哪兒了?奶奶早起就出門子了,還問了你一聲呢。”

如畫心中咯噔了一下,連忙問道:“奶奶今兒竟出門了?問我什麼?”

松兒答道:“奶奶去了老太太那兒,又去太太房裡坐了坐。並沒什麼,只說姐姐去哪裡了。”

如畫點了點頭,便踏進屋中。

進到堂上,卻見屋中空無一人。她心中知局,便轉到了明間。進去,果然就見姜紅菱正在炕上,枕著綢緞軟枕,星眸半合,彷彿睡著。

如畫心中稍定,放輕了步子,就要回自己屋中。忽聽得那炕上一聲清麗女音道:“你做什麼去了,這半日都不見蹤影。進了屋中,主子跟前,竟不行禮,掉頭就走?”

如畫身上微震,慌忙扭頭看去,卻見姜紅菱坐了起來,頭上雲鬟不整,青絲散挽,桃腮帶赤,星眸含暈,一副春睡乍醒之態。

眼見了這等美色,饒是如畫也在心中感慨,這幸而是大少爺死了,不然有這般一個美嬌娘,這屋裡哪還有自己的容身之地?

如畫見姜紅菱醒來,縱然心中輕慢,面上也不敢失了規矩,上前陪笑道:“原來奶奶醒了,我還當奶奶睡著,所以不敢打攪。”

姜紅菱將她上下看了一眼,揚起纖纖玉手,掩著櫻桃小口,打了個呵欠,方才懶懶問道:“你做什麼去來,這一上午都不見人影?”

如畫心中不以為然,嘴上說道:“只是家中有些事,家去了一趟罷了。”

姜紅菱點頭笑道:“既是家去,為何不先告訴我?我是這院子的主人,你是這院裡的下人,你不告而去,豈非是不將我放在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