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素聞聲出去喊人,不多時便進來一名十二三歲、身著水藍色素面扣身衫子的小丫頭,年歲小小,卻已是姿色不俗。

姜紅菱立時便認出來,這是李姨娘房中的小丫頭,名叫霜兒。

這丫頭身份雖卑微,上一世卻還弄出了不大不小的一場風波。上一輩子,在她來顧家的第二年,李姨娘不知為些什麼緣故,忽然將這丫頭賣了。為了此事,大老爺顧文成還同她好一場合氣,只說她對下人太過苛刻,忘了自己出身。彼時,李姨娘被顧文成這話氣的死去活來,生生兩日吃不下飯,鬧了許久才好起來。只是至始至終,姜紅菱也不知其中出了些什麼故事。

霜兒年紀小,於這新來的大奶奶又不熟人,有些怯生生的,上來福了福身子,小聲說道:“奶奶好,我們姨奶奶打發我送了二兩燕窩來。我們姨奶奶說,大奶奶連日身子不好,她很是記掛,只是不得空閑來看,還望大奶奶見諒。”

姜紅菱笑了笑,說了一句:“姨娘倒是客氣。”說著,又佯裝不知這丫頭是誰,問了她年紀名姓,並家世等語。

霜兒一一答了,姜紅菱聽著倒與上一世並無出處,只是前世她不曾留意此人,卻不知原來這丫頭是人販子帶來的,家世父母等一無所知。

霜兒將燕窩送到,急於回去複命。姜紅菱賞了她兩塊點心,便打發了她去。

待這丫頭出門,顧婉鼻子裡忽然哼了一聲,斜眼看著姜紅菱,輕輕說道:“嫂子要吃那燕窩麼?”

姜紅菱正吩咐丫鬟將燕窩收好,忽然聽聞這一句,轉頭望去。卻見顧婉坐在炕沿上,兩只小手絞纏著一方手帕,清秀的小臉上一副別扭之態。她不覺一笑,問道:“難道婉姐兒要我把這燕窩丟出去麼?”

顧婉臉上微微泛紅,囁嚅了一陣,忽然將嘴一撇,說道:“我就是不要嫂子吃她送來的燕窩,這母子三個都不是什麼好人。李姨娘仗著父親寵愛,一門心思跟太太作對。顧嫿奸懶饞滑,最壞不過,看我有什麼好東西,必定要想法子搶過去,今兒還要搶我的石榴裙呢。顧忘苦更壞,兩隻眼睛只能看見……看見……”話至此處,她忽然語塞,不知想起來了什麼,臉紅更甚,再不言語。

姜紅菱看她說到一半,突然支吾不言,含笑問道:“只能看見什麼?”

顧婉臉上紅白不定,又看嫂子正淺笑盈盈望著自己,銀牙一咬,索性說道:“只能看見女人!”話才出口,小臉便已通紅。

姜紅菱被她這言語逗樂了,她以往怎麼不知道,這小姑子竟還有這樣有趣的一面。看著這豆蔻少女,臉紅過腮,氣鼓鼓的,倒比平日裡那冷冰冰的樣子活泛可愛多了。

顧婉見嫂子笑,只當她不信,情急之下,跳下地來,走到姜紅菱跟前,扭股糖般扭著她胳臂,說道:“嫂子可不要不信,這些事情,合家大小都知道的。李姨娘那菡萏居裡,但凡略平頭正臉一些的丫鬟,差不離都跟他沾過身。之前我奶孃的女兒清荷,也在菡萏居服侍,忽然一日被李姨娘攆了出去,只說她手腳不淨。奶孃也當清荷當真做了什麼偷竊之事,領她回家好一頓責打。清荷這才說了,是被顧忘苦哄了身子,李姨娘容不下她,才叫奶媽把她領走。”

姜紅菱倒不知曾有此事,微微一怔,問道:“竟然出過這樣的事,難道就這樣算了不成?”

顧婉說道:“我也曾跟奶媽說過,不能白白叫清荷姐姐吃虧。然而她們畏懼顧忘苦是家中的三少爺,不敢聲張,就當吃了啞巴虧。”

姜紅菱面色微沉,默然不語。她在這大宅門裡過了一世,豈有不知這裡的汙穢?一個丫鬟的身子,又算得了什麼!倘或當真鬧出來,只怕反倒要被這母子咬上一口,說她痴心妄想,狐媚惑主。

但聽顧婉又道:“所以,嫂子你可一定信我的話。”

姜紅菱口中不言,心底卻冷笑,她怎會不信?上一世,那顧忘苦還曾欺辱過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