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端著茶不語,被凍得發紅的手指貼在溫潤的瓷杯上取暖,她靜靜地看著花梨插花的動作,到現在也沒有透露出想要談些什麼。

花梨也並不逼迫,整個花店只有暖風的呼呼聲和剪刀修花枝的聲音,期間她的手機還響了一聲,收到了一個簡訊。

又過了一杯茶的功夫,看著天色不早,花梨才把桌上的東西收拾收拾。

“水野小姐,一會兒還是要早點回去哦,我們這邊的住宅區比較安靜,晚上還是太危險了。”她小聲說道。

水野澤美眼神遊移,最後才下定了決心,問了一個奇怪問題:“你覺得仇恨可以被放下嗎?”

花梨的手一頓,抿抿嘴,在水野期待又掙紮的眼神中淡淡道:“這也得看是什麼樣的仇恨吧。”

她從身後的櫃子裡摸出一個紙質的箱子,一邊整理一邊說:“如果只是渣男出軌啊,男朋友被閨蜜搶啊這些的,還不如放下呢。狗男女湊在一起剛好互相折磨,放過無辜的單純男女們。”

水野澤美:???

總感覺她自己也有點心虛是怎麼回事?

不過她很快回過神,解釋道:“是,涉及原則性問題的那種。”

“怎麼說呢?……很多人都勸我忘掉,好好生活,多看到那時的歡樂,別去回想痛苦。”

“但是越想就越容易放不開啊,就氣得想打那些人一頓。”她斟酌道,語氣複雜,一時有淡淡的恨意溢位,又有時會在面上表現出懊悔。

然後花梨帶著安撫的笑容拍了拍她的頭。

“我大概可以理解到你的痛苦吧,但不太能感同身受……唔,不過如果你想得到我給的解決建議的話,舉一個可能不太正確的例子好了。”

花梨想了想,把之前從羽田紅葉那裡聽到的訊息說給她聽:“我聽朋友說,以前有一個少年,心地善良,經常會去餵食附近的流浪狗流浪貓,然後有一天他去那裡的時候,就發現許多小狗都動作有些遲鈍。”

“剛開始他並沒有覺得不對,後來有一天,一隻狗狗死了。屍體就倒在那裡,用心喂養這些小生命的少年很傷心,他在後山上,鄭重地挖了一個坑,讓小小的生命沉睡在那裡。”

“然後,他漸漸覺察到了問題。”

一邊說著,花梨一邊將她的插花作品包裝好,塞著邊角繼續講道:“小狗小貓們似乎每天都比前一天更加虛弱。以前他過來餵食的時候,它們都會自覺又歡快地圍過來,而現在,會在他開口叫好多聲之後才來,像是在確認他的身份。”

“他開始懷疑是有人在他沒來的時候虐待這些貓貓狗狗,於是愈加警惕起來。快到放假的時候,又一件噩耗發生了。”

“又有小動物死了?”水野澤美知道一定是這樣,卻也心有不忍,她正是懷著對生命的尊重,才會在那之後想成為醫生的,不單純為了,報仇。

“是。”花梨沉重地點點頭,“這次更過分,死亡的是一隻流浪貓。不像是上一隻狗狗看起來虛弱,表面只是髒沒有什麼外傷——這只貓咪被開膛破肚,擰下頭顱,殘忍地被拋棄在了垃圾堆裡。少年過去的時候,所有的小動物都圍在那周圍,並沒有去啃食那慘不忍睹的屍體,只是沉默在那裡。”

“就連一向會給他們帶來快樂的少年,都不能吸引這些流浪貓狗一絲一毫的注意力。”

“少年好不容易繞過這些貓貓狗狗進去後,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慘景。至此他才確定了,貓狗們確實在被人虐待,這個世界上除了他這種好心喂養它們的人以外,有對他們冷漠的人,但這種人也好過那些虐待動物者。”

“他的仇恨幾乎燃燒了他的理智,就由此之後,少年幹脆買了一堆幹糧然後駐紮在了小巷的一塊幹淨地方,開始蹲守,想要替他照顧的動物們複仇。”

故事講到這裡,花梨又突然問水野澤美道:“你覺得他的仇恨夠大嗎?”

水野想了想,還是搖搖頭道:“只是散養的流浪貓狗,和家貓家犬的感覺也是不一樣的吧。真的說是氣憤,不如說在氣這世界上居然還會有這樣不善待生命的人。”

“但是如果少年就是把他們當作自己的家人了呢?”花梨反問道,然後繼續把故事中出現的男孩形象圓滿起來。

“故事裡的少年出生比較富裕的家庭,但他的父母在事故中死去了。雖然得到了一筆不菲的賠償,就算是一直混吃等死到40歲也不用擔心,但是父母的離去是金錢所不能替代的。”

“他變得自閉,變得厭學,唯獨從流浪貓流浪狗這裡找到了一點慰籍。他和它們一樣,都在這世界上漂泊,少年覺得他們是最相像的。而且貓貓狗狗的存在也不像那些覬覦他家産的親戚。舒適,是他在餵貓餵狗時唯一的感觸。”

花梨已經打包好了今天下午的插花作品,這時外面的路燈也亮了起來,孤零零地駐守在路邊,她輕嘆一聲:“所以,虐待貓狗的人就是又一次想把他和家人分開的家夥。當年的天災他不能有怨恨,但是現在的人禍卻能複仇。”

春川花梨溫和地看著水野,視線落在對方掙紮的眸子上:“有時候,將人推向萬劫不複之地的正是人禍,人的怨恨導致慘劇,然後再産生新的怨恨,令人無奈的常理就是這樣無休止的輪回的。”

“人們常常勸解遭遇苦難的人們放下仇恨,因為只有這樣才能迎來更美好的人生,複仇就是搭上自己,且走上這條路就永遠不會再獲得快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