貓頭鷹叫第三遍時,他們更心虛了。那叫聲像一把抖動的電鋸逼近膝蓋骨,讓人毛骨悚然。這會,月兒還窩在老厚的雲層裡遲遲不出,黑漆漆的山谷裡,有三團磷火似的光影在晃,三個馱著揹包的黑影亦步亦趨。

他們剛天黑就進山了,沿青龍溪繞了小半晚,仍沒繞出這隻貓頭鷹的哀叫聲。

青龍溪不算小,最寬處逾五米,水量充沛,亂石橫存。

鬼子寨沒有寨子,就是野山溝。這片藏於莽山腹地的原始森林,渺無人煙。這一路,他們抓到四條蛇,卻沒一條是要找的異蛇。

入夏的山風還涼颼颼的,空氣中彌散著腐敗樹木的氣味。老顧跟在老三後面一邊紙上談兵一邊拍照,閃光燈不時地閃爍,“蛇是變溫動物,夜裡喜歡藏在陰溝和石縫裡,捕食蛙鼠。抓蛇有句口訣:一頓二叉三踏尾,揚手七寸莫遲疑……”

老三沒去理會,他左手綁著手電筒,右手的蛇叉專往石縫裡戳。蛇叉是一根比拇指稍粗的油茶樹枝,一頭留著半寸長的樹杈把。

溪對面的唐兵卻耐不住甕聲甕氣地道:“老顧,你別到處亂拍好不好,看把蛇嚇得都噤若寒蟬了!”那廝牛高馬大,大揹包遮住了大半個身子,但見半截粗腿在晃動,看上去就像大號的忍者神龜。

老顧哼了一聲,“不會拍照,就算行萬里路,也就是一個苦行僧!”

話聲剛落,樹林裡傳出兩聲“咯咯”的笑聲,聲音怪異如撕爛布,他一腳踩空,差點栽到小溪裡。

唐兵悲天憫人地嘆息:“唉,百無一用是書生!”這廝酷愛成語,說話從來都是橫空出世,不講平仄。

老顧覺得這笑聲古怪,沒顧著再跟唐兵抬槓,停下來拿手電筒往旁邊樹叢裡照,想知道里邊藏了什麼。樹叢裡除了風吹草動,什麼也看不清,耽誤這會功夫,前面已不見老三的人影,他慌了神,急喊:“老三,慢一點,等等我!”

前面幾米遠突然立起一個黑乎乎的身影。老顧嚇了一跳,手電筒掃過去照到一張慘白的臉,頭髮亂糟糟的,正用空洞的眼神看著他。原來老三熄了手電筒蹲在那等他。

老顧定下心來,抱怨道:“你這破迷彩服下次別穿了,真難看!”

老三這套迷彩服是地攤貨,穿身上皺巴巴的卻有那麼點隱形效果。他沒吱聲,慢吞吞從腰包裡掏出個扁金屬酒壺,喝了口酒,扭頭走了。

老顧抬腳要走,腳邊突然躥起了一條蛇,支起半個身子,嘴巴里發出嘶嘶的威脅聲。這是一條毒蛇,蛇頭是三角形。

老顧嚇得毛髮直豎,老花眼瞪得老大,他希望那是錯覺……咬手指頭卻是一陣麻痛,頓時,整個身子就僵硬了。

前頭的老三感覺有異,回頭手電筒掃過來看得明白,一個箭步上來,蛇叉下去毒蛇的七寸叉住,彎腰左手將毒蛇提溜起來,然後騰出右手從蛇頭捋到蛇尾,動作一氣呵成。毒蛇立刻像根細藤一樣溫順。

老顧看著黑質白花的蛇一臉的兵荒馬亂,問:“什麼蛇?”

老三辨認了:“五步蛇。”隨手扔在腳邊。五步蛇是劇毒蛇,相傳人被咬傷,不出五步即死。

那條五步蛇軟綿綿攤在草叢上,只聽得一陣輕微的骨節收縮聲,不一會,它豎起頭,一骨碌溜走了。

“又不是小青龍?”老顧深感遺憾。

小青龍是他們要找的異蛇。聽唐兵的師父老廖說,這蛇全身淺綠,尾有白環,脊背兩側生一雙翅膀,可像扇子一樣展開在空中飛。更為怪異的是,它遇上危機便活生生斷成數截,死得觸目驚心。待危機過後,蛇頭會自動跳起來,將碎了的蛇身一節一節又連起來,再溜之大吉。

老廖說的這種蛇相當罕見,世間唯獨莽山才有,是生肌活骨、起死回生的靈藥。

唐兵說自己這個鄉下師父身懷絕技,會畫符唸咒,三米開外揮掌,能隔空打死一頭小蠻牛。

拐了一道彎,沿溪谷走了大約有一里路,唐兵聽到有石蛙叫,順聲躡手躡足湊過去,瞅見了一個石穴。這蛙叫聲宏亮,喜歡穴居,招毒蛇窺視。

石穴有半尺寛,高於溪水,果然,洞口有條盤做一團跟坨牛糞似暗綠色的蛇,聽到動靜,緩緩爬出來。唐兵眼明手快叉住了蛇頸,急忙喊:“老三,快來!”

老三刷刷刷奔來,搶過蛇一看,“是美女蛇!”美女蛇是常見的無毒蛇。徒有其表,氣味難聞極了

“有你不認識的蛇嗎?認蛇也是廚子的必修功課?”唐兵奇怪地問。這廝長得很草率,馬臉上的鼻子出奇的隆重,乏善可陳。

“我飯館至少賣五種口味的蛇。”老三無精打采地回答。

“你這個奸商!”唐兵痛心疾首,“嘖嘖,你說,你還有什麼不敢賣?”

話音剛落,雲層豁然開朗,那輪明月鑽了出來,三張臉頓時看起來慘白慘白的。月下,但見峽谷幽深,懸崖峭壁猶如刀削劍劈一般,亂樹橫生,周遭透著一股陰森可怕的氣息。

“總算是守得雲開見月明!”唐兵觸景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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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三隨手去抓旁邊垂吊著的一根老藤,手還未到,老藤忽地盪開了,落在地上悉悉索索鑽進了草叢。是一條眼鏡蛇,三角形的腦袋惡狠狠地回了一下,尾巴又短又尖,泛著白光。

空氣似乎凝固了,三個人誰也沒敢做聲,只是把眼珠子滴溜溜轉來轉去。雖說是有備而來,帶了蛇藥,穿了高幫的登山鞋,但這麼詭異的狀況還是出乎他們的意料。幸好老三沒摸著那蛇,否則猝不及防被咬上一口,這條小命就不好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