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再問(第1/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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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再問
李知珉雖說是要自己問,然而卻一連拖了幾日也沒有問。
他心裡不高興,本來這只羔羊已是自己的禁臠,生死掌握在自己手裡,如今卻有人覬覦,又像是自己從無人問津的深山中,移栽了一株珍異的香花,辛勤栽培,終於含苞欲放之時,卻有人要坐享其成。
屬於他的東西不多。
他生在皇家,算起來竟沒有一樣是憑他自己奪得,而是一切榮光來自父母,也因此隨時能被奪走,無論是愛,期待,還是別的什麼東西。
直耽擱了幾日,宋霑病好了恢複了抄書,上官麟被拒絕後並不氣餒,仍然變著法子討好趙樸真,趙樸真覺得有些不安,索性熬了幾夜,將那書默了出來,直接交給了上官麟。
上官麟沒了抄書的藉口,加兵部那邊的關文也到了羽林營,限期到羽林營報到。上官麟煞費心思,又大費周章給李知珉送了些東西,只說是感謝王爺提供方便,父親收到書十分高興,希望以後還有機會能抄到珍本雲雲——言下之意希望李知珉待趙樸真好一些。
他是粗人,這份曲裡拐彎的含義也是難為他了,偏偏李知珉一眼看透他的作為,又好笑又好氣,更有一份難言滋味。
本王的人,用他關心嗎?
這麼一想,竟然有了一分酸溜溜。而回味到自己竟然介意起來,又覺得滋味複雜,索性遠了趙樸真一些。
他性子好靜,本又不愛親近後院的主,因此丫鬟們也不覺得有什麼,只有趙樸真敏感的感覺到了。
也說不準是哪裡不對,寫好的字一張一張碼在那裡,他偶爾也會看看,在寫得好的地方用朱筆點個圈,有時候和邵康商量些事,也並沒有避著她,一樣會讓她查詢邸報,翻找地方誌。
但是趙樸真卻還是感覺到了不對。
就像是從前可以很順利地猜測到他的情緒,比如開心、不開心,喜歡,不喜歡,厭煩,疲倦,眉眼的動靜,端坐時脊樑的角度,寫字時的目光。但是現在彷彿單方面關閉了這個渠道,她感覺不到了,似乎一切都和以前一樣,又偏偏不一樣。這讓她有些倉惶,畢竟她心裡有鬼,心裡這份不安全的感覺,會隨著摸不清楚王爺的想法,而越發嚴重。
宋霑看出自己的女學生不對來,畫的畫少了那些瑣瑣碎碎的東西,倒是看出來些潦草地空白來……草上不再有蚱蜢,花前不再描蜜蜂,美人也不再妝扮精細,而只是懶懶地倚著闌幹數著白蘋州上的千帆。
老先生自以為瞭解女娃的心事,只覺得叫人發噱,都說少年強說愁,卻不知少年的愁和老年的愁,也並沒有什麼區別,細校起來,少年人心思純淨,那點愁倒比歷盡千帆到了晚年不是為了前程名利,就是為了兒孫發愁的人更純粹了。
於是問她:“女娃娃最近怎麼回事?”
趙樸真恍悟:“沒什麼,畫得不好嗎?”
宋霑捋著胡須:“倒是長進了些……”知道女孩子面皮薄,宋霑沒點破,只是笑道:“上官家那小子去了羽林營,少了好多好吃的啊。”
趙樸真想起那天上官麟的剖白,微微有些不自在。
宋霑繼續道:“其實那小子看著魯莽,人品倒是不錯,看得出來待人赤誠,上官謙教子,還是正得很的。這些世家大族的公子,包括你們王爺,最混賬的時候,其實才是最真的時候,等到再大些,進了名利場,那可就不一樣了。”
“到時候,他們要的,不是名,就是利,而站在他們身邊的人,總得對他們有幫助,才值得讓他們看上一眼,而少年時候喜歡過的那些東西,譬如清晨的一枝蘭花也好,黑暗裡一粒明珠也好,雖然曾經確確實實讓他們心動過,喜歡過,甚至寫過詩,寵愛過,和家裡鬧過……”
宋霑言若有深意,趙樸真不說話,只是低頭在紙上輕輕描著。宋霑又自言自語道:“我幹幹淨淨了一輩子,如今卻給你一個小丫頭教畫,在王府混吃混喝,沾上王府皇家,老夫這一身清名,就已經有些不幹淨了。”
趙樸真其實也一直覺得好奇,不由看向宋霑:“學成文武藝,貨與帝王家,先生這是要出山嗎?”
宋霑卻笑了笑,道:“我與開元寺的淨衣法師是棋友,有次和他手談到一半,我有事暫時離開。回來之時,卻看到一個少年人在寺院遊覽到了那裡,看到淨衣法師對著殘局苦思,一時興起,便與對弈至終局……這少年人靦腆安靜,下起棋來雖時有長考,卻一落子便動若脫兔,大開大合,縱橫捭闔,似是每次長考已想到數子之後,且一旦落子,只管一心下去,專心致志,心無旁騖,便是失利,也絕無悔意,看他落子,寵辱不驚,胸有格局,已非凡手,然而京城棋道年輕高手,卻不曾見過此少年,我們原以為是哪家大師的子弟,他卻不肯留名,含笑而去。”
趙樸真聽他娓娓道來,十分吸引,說到最後,想起那煞神經常一人對著空白棋盤沉思許久,不許任何人打擾,有次她好奇問了句,李知珉只道:“我在自己和自己下棋。”一個人怎麼下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