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清清嗓子,拿著傷藥進了門,不顧程紹安的反對親自替他抹上,末了才沉著臉問:“你可錯?”

“知錯了,大哥,我真的知錯了。”程紹安耷拉著腦袋回答。

王氏早就在方才看到他身上的傷時便心疼極了,這會兒瞧著長子似是打算追究,連忙道:“對對對,他已經知錯了,再不敢有下一回,看著他如今傷得這般重的份上,有什麼話還是改日再說吧!”

“正是因為他如今身上有傷,我才更應該好生教導他,唯有痛入骨髓,他才能日後不再犯。”程紹禟卻不肯輕輕放過。

王氏嘆了口氣,坐到一旁再不敢阻止。

長子要做之事,從來不容人反駁。況且,這一回紹安確確實實是錯得離譜了些。

“你何知自己錯在了何處?”程紹禟盯著弟弟,冷著聲音又問。

“錯在不該不告而別……但是,我真的不是想要不顧親娘,我就是、就是想著她、她這般瞧我不上,我一定要闖出一番名堂來,將來好教她後悔!”程紹安紅著眼低聲回答。

程紹禟對此也猜到了,冷笑著又道:“那你便是闖成如今這般模樣?你的錢與行囊呢?我記得你離開前可是把自己的攢起來的錢全部帶走了,又怎會落得個衣衫襤褸,連頓飽飯都吃不上的下場?”

程紹安一聽便知道他已經從唐晉源處得知了自己的遭遇,腦袋垂得更低了,倒是王氏被他這話嚇了一跳:“什麼?你還曾吃過這樣的苦頭?怪道娘瞧著瘦了這般多,快讓娘再好生瞧瞧,我可憐的兒……”

程紹禟無奈地看著又拉著程紹安直抹眼淚的親娘,好一會兒才佯咳一聲提醒:“娘!”

王氏的眼淚立即停住了,又是心疼又是不捨地松開了程紹安手,重又坐回了自己的椅子上。

“你丟了錢,丟了行李,名堂是闖不了了,卻又因為害怕家人責罰而不敢歸家,甚至還在宋大哥和唐賢弟將你尋回去時,還想著逃走而躲避回家受罰的結果。”

“做了錯事卻又不敢承擔後果,此乃懦夫所為!程紹安,你已不是當年懵懂不知的孩童,你已經長大成人,理應擔得起一家之主之責。”

他頓了頓,深深地望著雙唇微微顫抖的程紹安,終於還是狠下心來道:“若你一直便是如此懦弱得只會逃避,毫無擔當,我倒是對金巧蓉的離開有所明白了。”

如同一道重錘砸在心口處,程紹安身體晃了晃,臉上的血色‘唰’的一下便褪了。

“紹禟!你、你怎能說出這樣的話來!你明知道他……”王氏又氣又急,不敢相信長子居然往次子傷口上撒鹽。

程紹禟平靜地看著娘親又哄又勸地安慰著弟弟,眼神銳利。

也不知過了多久,程紹安才白著臉,抖著唇迎上兄長的視線:“大、大哥,我讓你很失望,是不是?”

“……是!”

“紹禟!”王氏不敢置信地叫了起來。

“我、我明白了,連大哥你對我都這樣失望,難怪巧蓉她不要我……”程紹安心中又酸又痛。

程紹禟緩緩地又道:“我對你失望,與她選擇離開,是不可相提並論之事。紹安,我失望於你的懦弱逃避、魯莽自私、毫無擔當,而她的離開,不過是因為對富貴的渴望,對恩義的淡薄。”

“你且好生想想大哥對你說的這番話。”說完這句話後,他深深地望了他一眼,這才邁步離開。

程紹安低著頭,也不知在想些什麼,對王氏的安慰恍若未聞。

卻說淩玉一口氣便跑回了屋,‘咚’的一下坐到了床上,懊惱地捧著臉。

她錯了,不應該被怒火遮了眼,以致於把兩輩子的事都攪混了,不管不顧地就把程紹安暴打了一頓,打一頓倒也罷了,只是不應該當著程紹禟和唐晉源的面打,如今這般一來,自己落了個兇悍的形象不說,程紹禟若是因此對她生了不滿,倒反為不美了。

“不是說要去看看小石頭醒了沒有麼?怎一個人回了屋?小石頭呢?”程紹禟疑惑的聲音在屋裡響了起來,也打斷了她的思緒。

“啊?我、我這便去,這便去!”她想到了自己方才隨意扯的藉口,便要沖出門去看看兒子,才邁開腿便被程紹禟一把抓住了胳膊。

“等等,我有話要問你。”

他的力度不輕不重,卻又讓她輕易掙紮不掉,唯有無奈地轉過身來:“你想問什麼?”

“你為什麼說紹安偷錢、不顧親娘不要娘子?”程紹禟深深地凝望著她,問出了怎麼想也想不明白的事。

若他記得不錯,紹安是拿著他自己積攢下來的錢離家的,可以罵他不顧親娘,可不要娘子這話又是從何說起?明明是那金……那人為了富貴而選擇拋棄了他。

淩玉早就料到他必然會問起此事,臉不紅氣不喘地道:“哦,這個啊,我是隨便說說用來增強氣勢的。你不覺得這樣罵起來比較鏗鏘有力,比較痛快,比較工整,氣勢也會比較震撼麼?”

程紹禟:“……”

終是有些氣不過,他忽地伸出手去,在她臉蛋上用力捏了一記,痛得淩玉當場便濕了眼睛,生氣地拍開他的手:“你做什麼!痛死了!!”

“就該讓你痛一痛,誰讓你就愛睜著眼睛說瞎話,打量著我容易糊弄不是?!”程紹禟虎著臉瞪她。

淩玉委屈地撇撇嘴。

糊弄什麼?若是她說真話,你倒是會相信麼?

“說吧!為什麼你會罵出那番話,我有眼睛,自然瞧得出你罵這些話時,只因心裡確確實實便是這般認為的,可你我都應該清楚,除了‘不顧親娘’這一點外,其餘兩條,怎麼也扯不上才是。”程紹禟緩緩地道。